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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游记宫

书    

天花才子点评后西游记

 

 

第二十三回  文笔压人 金钱捉将

 

 
  语云:


  花花花,有根芽,种豆还得豆,种瓜不成麻,儒释从来各一家。儒有儒之正,儒有儒之邪;释有释之得,释有释之差。大家各不掩瑜瑕。你也莫毁我,我也莫誉他;你认你的娘,我认我的爷。为儒尊孔孟,为僧奉释迦,各人血肉各精华。我若学你龙作蛇,你要学我凤成鸦。劝君须把舵牢拿,风光本地浩无涯。


  话说唐长老,亏小行者弄神通,显示法相,惊醒愚民,皈依佛法,得以饱餐一顿,策马前行。一路上叹息道:“我佛慈悲清净,自有感通,何尝在此?今在道途中,不得已作此伎俩,实于心有愧。”小行者道:“金人入梦,便已开象教之门。此不过一时显示威灵,使愚蒙信心。虽近浮云,实于太虚无碍。”唐长老道:“虽如此说,然可一而不可再。戒之,戒之!”师徒们在路上谈些佛法,欣欣向前而行。真是路上行人口似碑,弦歌村里这番举动,早已轰传到前村,说后面活佛来了,大家都要尽心供养,以祈保平安。唐长老马到时,未曾化斋,先有献斋的在那里伺候;未曾借宿,先已有人打点下住处。一传两,两传三,早沸沸扬扬传到文明天王之耳。

原来这文明天王本出身中国,生得方面大耳,甚有福相。当头长一个金锭,浑身上下,金钱布满。所到之处,时和年丰;所居之地,民安国泰。只因国中遭了劫运,不该太平。这文明天王出非其时,故横死于樵夫之手。他一灵不散,又托生到西土来。也生得方面大耳,当头金锭,满身金钱,宛然如旧。只手中多了一管文笔,故生下来就识字能文。又喜得这枝笔是个文武器,要长就似一杆枪。他又生得有些膂力,使开这杆枪,真有万夫不当之勇。又能将身上的金钱取下来,作金刨打人。遂自号“文明天王”,雄据着这座玉架山,大兴文明之教。这山前山后,山左山右,凡到千里之内者,皆服他的教化。这地方从来好佛,僧家最多。自文明天王到此,专与佛教作对头,故毁庵拆寺,不容许留一个和尚居住。故数百年来僧家绝迹。就间或有一两个和尚到此,民风土俗已沦入文明之化,并无一人瞅睬。

这日忽闻得人传说,有四个和尚在弦歌村用四金刚开路,百千万亿韦驮显灵,引诱得这些文章礼乐的书生,与孝弟力田的百姓,依旧贪嗔好佛。气得个文明天王暴躁如雷道:“那里来的贼秃?怎敢逞弄妖术,败坏我文明之教!”因分付石、黑二将军道:“今有四个和尚西来,他一路上专以释教欺压我儒教。你二人可把住要路,待他到时,与我捉来,碎尸万段,以消我这口不平之气。”石、黑二将军领了天王之令,忙带领许多兵将,把守在玉架山前,守候捉拿和尚。

守了两日,果然远远见四个和尚,一个骑马,一个挑担,两个前后拥护行来。石将军道:“来了,来了!”黑将军慌忙将阵势摆开,手挺着方天画戟,大声吆喝道:“妖僧,快下马受缚!”小行者看见,忙叫沙弥将唐长老的马头带住,耳中取出金箍铁棒在手,迎将上来道:“你是什么人?怎敢青天白日在此短路?”黑将军道:“我乃文明天王驾前先锋黑将军!奉天王命令,拿你和尚去受死。怎说短路?”小行者道:“你做你的天王,我做我的和尚,我过路和尚,又不犯你天王之法,为何拿我去受死?”黑将军道:“你既是过路和尚,就该悄悄过去。为甚逞邪术,弄金刚开路,韦驮显灵,哄骗愚民斋供,以乱文明之化?你还说不犯法无罪!”小行者道:“金刚、韦驮,原是我佛门护法,怎为邪术?斋供是众善人喜舍,何为哄骗?我大唐中华大国,历代礼乐文章,尚不敢上希文治,还要仰仗我佛门庇佑。你大王不知是那洞里的妖精,学得几句之乎也者,辄敢擅称天王,自号文明,霸占此山,蛊惑百姓,又毁谤我佛。我不与他计较,便是他的造化了,他为何转来寻我?”黑将军听说,默默无言。石将军在旁看见,忙叫道:“莫要听这妖僧胡说,只拿他去见天王,明正其罪。”一面说,一面挺着一柄月牙铲,照小行者劈面铲来。黑将军见了,也挺画戟戳来。小行者笑道:“你若倚着文明之教,从容讲理,还可左右支吾,迟你数日之命;若要动武厮杀,只怕目下就要身亡了。”遂将金箍棒逼开铲、戟,趁手相还。两个恶将军,一个狠和尚,在山前一场好杀。但见:


  铲去棒来,棒来戟去。铲去棒来,好似明月半轮撑玉柱;棒来戟去,犹如犁星双角驾金虹。两个恶将军,前一铲,后一戟,紧紧夹攻狠和尚;一个狠和尚,左一棍,右一捧,轻轻抵住恶将军。将军口说文明,满腔恶毒气,未见文明;和尚言虽慈善,一片杀人心,何曾慈善。搅做一团,天昏地暗;喊成一片,地动山摇。不知那世冤家,妄生赌斗;大都今生孽障,舍死相持。横斜两处,战成三足香炉;粗细中间,杀出一条扁担。


  三个人杀了半晌,虽也未见输赢,只觉金箍棒重,铲、戟支架不来。石、黑二将军,渐渐有几分败阵之意,早有跟来兵将,飞报与文明天王道:“来的和尚甚是利害!使一条金箍铁棒飕飕风响,石、黑二将军齐出夹攻,杀他不过,将要败阵了。求天王发兵救应。”天王听了,叹息道:“释教未尝无人,只可惜走的路头差了。待我拿来,细细教训他!”因叫马,左右忙牵过一匹乌骓马来。这马原是楚霸王骑的,虽同楚霸王死在乌江,而精灵不散,仍成良马。文明天王自雄据此山,没有乘坐,遣人天下求马。虽有穆王的八骏,然止好备和銮、饰文明之象,却非英雄临阵之物。故遂选了这匹乌骓马乘坐。这日,马卒牵到,文明天王先在架上取了那枝文笔在手,然后飞身上马。马前打着一对龙旗,旗上写着两行金字道:


  大展文明,以报圣人知我;
  痛除仙佛,使知至教无他。

 

又一对凤旗,旗上也写着两行金字道:


  身困野中,隐显呈天地之祥;
  名标阁上,生死绝春秋之笔。

 

又带领着许多兵将,一齐涌出山前。

此时,石、黑二将军已支持不住,渐渐退到山脚下。听见天王自引兵来,又重新耀武扬威,复杀过来。小行者看见,嘻嘻的笑起来道:“你这两个软东西,才战得几合,已似鼻涕一般,想是那里去搓了一阵,却怎又硬将起来了?不要走,吃吾一棒!看你还是硬还是软?”举棒劈头就打。石、黑二将军忙用铲、戟架住道:“和尚不得无礼!我文明天王的御驾已到了。你这几个和尚的死期将近,还要说甚寡嘴?”小行者还打帐答他,早见金鼓齐鸣,绣旗开处,文明天王一骑马早已冲出阵前。石、黑二将军看见,就乘机从两旁退去。

小行者知是文明天王,便横着铁棒大叫道:“那骑马的!我看你文绉绉,气昂昂,装模做样,莫非就是甚么文明妖精么?”文明天王听见,大笑道:“好野和尚!你既能弄金刚开路,韦驮显灵,又能用这条哭丧棒抵敌石、黑二将军,也要算做个有用之才,为何身陷异端?不知脱去,殊为可惜!今既有幸得遇我文明天王,便该弃邪归正。如何不思追悔,尚逞强梁,叫我妖精?”小行者道:“野妖精,你既冒文明之名,也须知文明之实。当时尧、舜称文明者,身穿衮服,头戴冕旒,谓之衣冠;伯夷秩叙,百夔治音,谓之礼乐;河出图,洛出书,谓之文章。天下雍雍熙熙,谓之文明,方不有愧。你今躲在山坳里,上无宫室,下无官寮,连字不知你识与不识,文明在那里?”因举起铁棒道:“这条铁棒将邪魔打尽,独标我佛的清净,方是真文明。”文明天王笑道:“你拿着这根铁棒子,便以为英雄豪杰,不知这正是你取死之物也。我若用刀剑与你对敌,拿了你也不为希罕。我只将手中这枝笔儿与你斗三合,你若斗得我过,便饶你过去;倘或被我捉住,那时细细割切,你却莫要反悔。”小行者道:“这个自当奉承,且看你的手段如何?”说罢,又举棒当头打来。文明天王将手中笔扯长,做一条枪,轻轻拨开,就照脸回刺一枪来。小行者也用铁棒抵挡。

只斗得三合,文明天王就拨马而回,小行者随后追来。文明天王因在身上取下一个金钱刨来,扭转身躯,照小行者劈头就打。小行者眼明手快,急将金箍棒一隔,恰恰打在金箍捧上,当的一声响早已迸在地下。说不了又是一刨打来,小行者又是一棒隔去。文明天王看见,惊讶道:“这和尚看他不出,倒也有三分手脚。”遂将浑身的金钱刨,雨点一般打来。小行者将棒团团使开,就象一道寒光在地下滚,井不见人,那金钱就像寒星一般,当当的迸了满地。文明天王看见无数金钱刨,并无一个打在小行者身上,倒转欢喜道:“好个精细和尚!”因拨转马头问道:“我且问你,你这和尚叫甚名字?那里修行?几时得道?可细细说来。”小行者笑道:“我的儿,你只道我孙老爷是贪财的和尚?指望将这些金钱刨打倒我?怎知我彻底澄清,一丝不染,笑你枉用心机,有何用处?这也不怪你,总是你不知我的出处。听我说与你:


  东南有山名花果,天地灵苗石一朵。
  先天曾产佛祖宗,后派儿孙又生我。
  幸喜家传大道成,下地上天无不可。
  白虎拿来守右门,苍龙拿住镇山左。
  千山妖怪尽投降,十殿阎王没处躲。
  瑶池宫里醉蟠桃,玉帝门前落金锁。
  孙家铁棒久知闻,履真小圣声名播。
  自从佛祖劝皈依,方把放心收拾妥。
  奉师西行见如来,拜求真解救偏颇。
  只道西天有善人,何期撞着你一伙。
  假以文明辟异端,实欲杀人并放火。
  恶人恶满要消除,偏要招灾与揽祸。
  施我金钱不爱财,文笔如花空袅娜。
  斩平邪教作慈悲,只要天王头一颗。”


  天王听了,呵呵大笑道:“你原来是东胜神洲花果山天产石猴孙行者的子孙。你那老猴子,当初大造化,值我未曾开教,被他侥幸成功去了。你这小猴子,今日却晦气,撞见我万万不能侥幸了。若是有些灵性,师徒们快去商量,弃去邪魔,逃归正教,早早养起头发,做我的良民,尚可保全残喘,以度余生;倘执迷不悟,我也不用刀剑杀你,只将文笔书你作‘妖僧’,写你作‘外道’,几个字儿,压得你万世也不能翻身。”小行者笑道:“说也没用,请试压压看,且看压得倒压不倒,再作商量。”文明天王道:“我却怜你是个有用之才,不肯轻易加害,你倒自家要寻死。既要我压,有何难哉!”遂将手中文笔往空一掷,道一声:“着!”那枝笔早飞飞舞舞,向小行者头上落来。小行者见了,若要用铁棒去挡,也未必就被他压倒。因看见这小小一枝笔儿能有多重?转将头往上一迎让他落在头上,毫不歪斜,壁立直的竖着,就象一座文笔峰。虽也觉有千万斤重,只因小行者有力量,顶在头上毫不吃力,便摇头摆脑说道:“一个秃和尚,弄成做尖钻了,倒好耍子!”文明天王看见压他不倒,因大叫一声道:“至圣先师,道通天地,文昌帝主,才贯古今,岂可容异端作横,不显威灵?”叫声未罢,只见那枝笔在小行者头上,就是泰山一般压将下来。小行者便觉支持不住,再将铁棒去拨时,就如生成,那里拨得他动!不一时压得力软筋麻,竟挫倒在地。文明天王方大笑道:“小猴子,你的英雄何在?”遂喝一声:“绑了!”旁边兵将就一齐拥上,你绳我索,将他手脚都缚倒。

猪一戒与沙弥,初时看见小行者战败石、黑二将军,又见文明天王的金钱刨打他不倒,俱赞叹道:“大师兄果有法力!”到此时,忽见被文明压倒,众妖精捆缚,二人急了,只得一个掣出钉耙,一个展开禅杖,也不顾师父、行李,大叫道:“妖精,休得犯我师兄,我来也!”遂两路杀来。石将军看见,忙用铲抵住猪一戒;黑将军看见,忙用戟接住沙弥。两对儿战有十余合,文明天王看见没有输赢,便取下两个金钱,照二人头上打来。二人都不曾防备,沙弥恰被打在头上,当不得一跤跌倒,早被黑将军捉住。猪一戒闪得快,把头躲过,不料长嘴撤不及,着了金钱,连牙齿都打去两个,大叫一声:“不好了!”丢了钉耙,侮着嘴只是哼。石将军看见,赶上前一把掀翻,也叫兵将捆了。

唐长老在马上,看见三个徒弟皆被捆缚,自知不免,转策马上前,向文明天王道:“从来三教并行。天王自行文教,贫僧自尊佛法,各不相碍。天王何苦定要灭我善门?”文明天王道:“盘古开天,来尝有佛,何况妖僧?快与我拿下!”兵将得令,遂将唐长老横拖倒曳,扯下马来,也用索子绑了。文明天王一眼看见那匹龙马,因惊问道:“你这和尚怎么倒有这匹好马?”唐长老道:“此马果非凡马,实乃昔年负河图出孟河的那匹龙马。因贫僧上西天无脚力,故大小徒向龙王借来。”文明天王听了,大喜道:“我一向要寻一匹龙马,再无合意的,只得权用这匹乌骓。谁知你这妖僧,倒骑一匹龙马!此马既负河图,乃文明之马,正合驮我文明之主。你这妖僧,怎强占乘坐?以异端而辱圣门,罪不容于死矣!”说罢,遂下了乌骓,跨上龙马,十分得意。命众兵将绑缚着四个和尚,并钉耙、禅杖、行李,鸣锣掌号,打得胜鼓回山。

原来这玉架山,天生成一间大石屋,文明天王又叫人锥凿一番,竟成了一间石殿。文明天王回到殿上坐下,石、黑二将军押过四个捆绑的和尚,放在殿前。文明天王因捉了四个和尚,又得了一匹龙马,心下快活,且不发落,就叫排宴来吃。宴来时,大觥大爵,满斟满饮,不一时吃得醺然大醉,就要进后殿去睡。石、黑二将军忙禀道:“四个和尚,尚未发落。”文明天王道:“且绑在后洞,待我明日细细审问定罪。”二将军又禀道:“天王的文笔尚在和尚头上,恐怕后洞过夜损伤。”文明天王道:“那孙猴子捆得紧么?”二将军道:“捆得紧。”文明天王道:“既捆得紧,可再加上一条粗绳。将文笔取来还我。”二将军领命,又用一条粗绳加捆在小行者身上,然后去取那枝文笔。谁知那枝小小文笔,就有万斤之重,莫想拿得动。因复禀道:“小将力薄,取那文笔不动。”文明天王大笑道:“你二人虽也曾沾些墨水,止能亲近文人,自却一窍不通,怎生拿得动。”随走到殿前,轻轻在小行者头上将文笔取将下来。又分付小心看守门户,竟进后殿去睡了。石、黑二将军领了天王之命,遂叫兵将,将四人抬入后洞最深之处,重又捆在柱上,方各自散去。

却说唐长老见四人绑在一处,不觉叹息道:“死生梦幻,固不足惜,只可惜一场大愿未得完成。”小行者道:“师父的道心怎这等不坚固,才小小折挫,便嗟叹起来?”唐长老道:“不是嗟叹,以你这等本事,还被他轻轻压倒,文人之笔,真可畏也!”小行者道:“文人之笔虽然可畏,也只一时,却也作准他不得。”唐长老道:“怎么做准他不得?”小行者道:“象方才压在我头上挪移不动,便是铁笔儿,几乎将我压杀!你看他这一会,为贪几杯酒,擅自移动,我又可以自由自在矣!”唐长老道:“徒弟呀!笔虽移去,你看这些绳索,大结小结,就有千手也难解脱,怎说个自由自在?”小行者道:“师父全不知道,结无大小,只要会解。不会解,千劫犹存,会解时,片言可脱。师父不消着急,到夜里包管你解开走路。”唐长老听了,似信不信,便不言语。猪一戒乱嚷道:“你这话只好宽师父的心罢了!你既捆着手会解这些绳索,为何散着手倒被他一枝笔儿压倒了?”小行者道:“兄弟,你有所不知,我虽凭着自性中的灵明,参通了天地的道理,做了个真仙。然从小儿却不曾读书,那些诗云子曰,弄笔头舞文的买卖,实是弄不来,故一压就被他压倒了。如今笔既移去,这些绳索不过吹灰之力,愁他怎的?”猪一戒忽然想起道:“师兄说的虽是大话,却也有些影子。”沙弥问道:“有甚影子?”猪一戒道:“我前日在鬼国,被黑孩儿绑缚得紧紧的,忽然一齐断了,莫非就是这个道理?”小行者道:“那虽是念彼观音力,却也正是这个道理。兄弟,你还做得和尚,有些悟头。”大家说着,早已天晚入夜。猪一戒性急道:“捆了这半日,眼中已散过花了,快些解结罢。”小行者道:“兄弟莫言语,不要走了风。”一面说,一面将身一扭,早已脱出绳来道:“兄弟,如何?”猪一戒见小行者散手散脚在面前说话,忙叫道:“好哥哥!快救我一救。我捆得紧些,这会手脚都麻了。”小行者道:“莫要慌,且解了师父看。”摸到唐长老面前,在绳索上吹了一口仙气,那些绳索就象刀割的一般都散开了。解脱了唐长老,再复回身来解猪一戒。不料洞中黑暗,转先摸着沙弥,就顺便解了沙弥。猪一戒听见先解沙弥,急得乱嚷道:“这猴子忒也惫赖,我手脚捆麻了,叫你先解,倒把我丢在后头,真不是人。”小行者道:“求我解,转要骂我,我偏不解,看你怎样?”猪一戒听见说不解他,急了,忙叫道:“好哥哥!我是个蠢人,不要与我一般见识,我骂你,正是求你。”唐长者听不过,因叫道:“履真,也与他解了罢。”小行者道:“造化了这呆蠢才!不是师父说,一千年也不解你。”因也吹了一口气,把绳索脱去。那呆子一时手脚轻松,满心欢喜道:“哥哥呀,象你这样装腔作势勒掯人,真也可恼。若看起你这解法来,实是亏你,就是用刀割,也要半日。”唐长老道:“解虽解得好,只是黑洞洞,人生路不熟,怎生出去?”小行者道:“师父,你们且莫动,待我去看明方向,寻个灯火照路,方好来领你。”遂悄悄走了出来。

洞虽深,一路却无人看守。到了前殿,也空落落的。再走到宫门一看,方见有许多兵将,鸣锣击鼓的在那里巡守,灯火点得雪亮。小行者摇身一变,变做个一般的兵将,走到灯火多处,提了一个就走。众兵问道:“你拿灯那里去?”小行者道:“洞后无人把守,我拿去照照看。”众兵笑道:“洞后无门,照他做甚?”小行者道:“洞后可知无门!大王临睡还分付我,洞后绑着四个和尚,好生看守。我拿灯去照照,差了什么?”众兵将道:“小心些好,由你,由你!”小行者提着灯笼往里就走。走到殿上,只因天王酒后要睡,不曾发放,钉耙、禅杖、行李,还丢在殿旁。小行者看在眼里,又往后走。走到殿后,四下一看,果无后门,只有一带山冈,略觉低些,可以爬过。小行者看定了,因踅身回到后洞中,叫猪一戒与沙弥二人,悄悄走到前殿,将行李、兵器收拾了,拿到后边山冈下。又走到洞里,领了唐长老出来,说道:“你们三人在此老等,待我找寻了龙马来好走路。”唐长老道:“徒弟小心!切不要惊动了天王方好。”小行者道:“师父但放心,若要做好人,便繁难,只学做这撬摸贼儿,也还容易。”因提着灯儿,找寻到厩中,只见龙马与那匹乌骓同拴在一槽。小行者走到厩中,轻轻将龙马的缰索解开,牵了出来。才牵到后面山冈边,不料那乌骓马见龙马去了,失了伴儿,忽然长嘶起来,不觉将这文明天王惊醒,便问道:“为何半夜马嘶?莫非今日得来的那匹龙马蹄蹑乌骓?可快去看来。”众近侍慌忙爬起来,取灯去看。看了来报道:“大王,不好了!厩中只有乌骓嘶鸣,那匹龙马不见了。”文明天王听了大惊,慌忙爬了起来道:“龙马走了,这四个捆绑的和尚,莫非逃脱了?”快传令众人去看。只因这一番,有分教:


  儒自归儒,释还从释。


  不知唐长老师徒逃得脱否,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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