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记平话》成书年代补证

曹　炳　建

现存《西游记平话》（下简称平话）残文有三处：（一）《永乐大典》中的“梦斩泾河龙”；（二）《销释真空宝卷》的有关文字；（三）朝鲜古代汉语教科书《朴通事谚解》中的“车迟国斗圣”及有关的八条注文。

前人界定《平话》的成书年代，主要依据《销释真空宝卷》。因该宝卷称孔子为“大成至圣文宣王”，此封号始于元大德十一年（1307年）；又因全文皆采用三、三、四的句法结构，很接近变文体裁，与明初宝卷在“唱”的部分加进当时流行歌曲颇不相同，故郑振铎在《三十年来中国文学新资料发现记》中，认为此宝卷为元人抄本，《平话》也就当然地被认定为成书于元末明初。而胡适《跋〈销释真空宝卷〉》则认为此宝卷成书于吴承恩《西游记》之后。今人又猜测《平话》为“元代初年之物”。可见《平话》的成书年代问题仍有争议。今特就郑振铎之说补证如下。

我们先看《平话》成书的下限。《朴通事谚解》的有关注文记载，唐僧于花果山石缝中救了孙行者，“与沙和尚及黑猪精朱八戒偕往”西天取经。这同明代以前其它的有关“西游”故事把“猪八戒”称为“朱八戒（界）”是一致的。明建国后，一般都改“朱”为“猪”（杨景贤的《西游记》杂剧即如此）。这显然是因明代国姓为朱，再称黑猪精为“朱八戒”，就会冒触忤本朝国姓的危险。鉴于此，似乎可以确定，《平话》成书的下限当在明朝初年。

我们再看《平话》成书的上限。《朴通事谚解》中关于二郎神的注文说：

按《西游记》：西域花果山洞有老猴精，号齐天大圣，神变无测，闹乱天宫。玉帝命李天王领神兵往捕，相战失利。灌州灌江口立庙有神，曰小圣二郎，又号二郎贤圣。天王请二郎捕获大圣，即此庙额曰：昭惠灵显真君之庙。

查《西游记》第六回“小圣施威降大圣”，二郎亦自称“敕封昭惠灵显王”，二者基本一致。可是，元杂剧以及元明其它有关二郎神的作品，就笔者所见，均记二郎的封号为“清源妙道真君”。

据《古今图书集成》之“博物汇编神异典”第三十九卷“杂鬼神部汇考一”所载：

按《八闽通志》：赵昱，蜀青城山人，仕隋。尝斩蛟、拯民、垫溺，其民立祠灌江口祀之。唐封赤诚王。宋真宗加封清源妙道真君。

可知，“清源妙道真君”这个封号，乃北宋真宗加封。杂剧及元明其它作品中的二郎封号，当本此无疑。再，上书同卷又说：

按《八闽通志》：元至正十四年，福宁州大饥，清源妙道真君赵昱化为商人，由湖广附米舟至指松山，谓舟人曰：“米至是，其直十百。”遂以所执扇畀舟人，乃由小舟登陆，约曰：“明当相迓。”是夕，见梦于乡人曰：“米舟至矣，极往松山迓之。”明日，米舟果至。视舟人所执扇，则庙中旧物也。有司以闻，加封灵惠感正博济真君。

此封号既不为《平话》所用，亦未见于其它典籍，大概是鲜为人知之故。

再，王圻《续文献通考》卷一百一十“杂祠”于元文宗名下记曰：

至顺元年……二月，加封秦蜀郡太守李冰为圣德英惠王，其二郎神为英烈昭惠灵显仁祐王。

此封号和《平话》中的“昭惠灵显真君”虽并不完全一致，但《平话》作者为简练称呼，缩短行文，便于讲说，删去“英烈”二字，改陌生的“仁祐王”为人们熟知的“真君”，当容易理解。假如这种推测不错，则《平话》成书的上限，当为元文宗至顺元年，即公元1330年。

再，二郎此封号仅见于《平话》和吴承恩《西游记》，不见于后世其它典籍。大概因二郎此封号为元蒙所封，明人不屑称之之故。此可证吴承恩《西游记》的祖本确为《平话》，又可证《平话》确实成书于元末明初。此说当否，望指教。

（原载《河南师范大学学报》1996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