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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戏墨寓至理 幻笔抒奇思

——《西游记》的总体特性

 

古人说:“《西游》一书,原是千古疑案,海内一大闷葫芦”。①的确,这个“闷葫芦”尚未真正完全打开,“疑案”犹存。就以《西游记》的总体特性来说,至今就未有一个圆通而周到的说法,令人信服地全面揭示和概括出这部古典小说名著的实际情况。然而把握他的总体特性却至关重要。因为这不仅是人们对《西游记》进行审美鉴赏和价值判断的前提和基础,离开它,我们就根本不可能正确而深入地体会小说艺术美,以及全面评价其价值,从而最大限度地发挥其效益;而且,它本身就是完整地探析小说形象体系的艺术美及其内在蕴含的理论成果。所以探讨《西游记》的总体特性实在是打开这个“闷葫芦”,解决这“千古疑案”的关键。那么,《西游记》的总体特性究竟是什么呢?我以为可用两语概括之,即:戏墨寓至理,幻笔抒奇思。

 

1.艺术形象成动描绘的突出标志:游戏笔墨和荒诞手法

 

毋庸置疑,《西游记》的形象性极其鲜明,他的艺术特色相当优美。这部古典小说的艺术魅力之所以那样浓郁而强烈,从古至今,向为广大的不同读者和不同论者所共同承认,主要原因就在于此。而作品的艺术形象性之所以被描绘得这样成功,其中最突出的标志有两个表现:一是游戏笔墨,一是荒诞手法。

 先说游戏笔墨。《西游记》中的游戏笔墨是所不在的。可以这样明确地说,没有游戏笔墨,便失去了《西游记》的特色;没有游戏笔墨,便没有《西游记》。全书的游戏笔墨是那样的浓重、圆熟和高超,以至我曾经强调地提出《西游记》是一部游戏之作。

为什么说《西游记》游戏笔墨浓重呢?只要我们摒弃先入之见,完全从作品形象描绘的实际出发,你在探赏时便会强烈地感觉到作品中处处都是游戏笔墨,全书充满着以文为戏的表现,相反,却很难指出有不带任何谐趣和任何轻松感的严肃文字。作者笔下,即使某些地方似乎在运用庄语,其实,恰像一个相声演员故意板起面孔来说笑话似的,其效果之诙谐,可能较一般的游戏笔墨更显出以文为戏的特色。应该说,在小说创作中,游戏笔墨总是不可避免的。即使像《水浒传》、《红楼梦》那样行文和格调极其严肃的作品,古代评论家早就指出过其中亦有戏笔。如《水浒传》第三回,写到鲁智深“出得那五台福地的牌楼来”句下,金圣叹夹评说:“忽然增出一座牌楼,补前文之所无,盖其笔力,真乃以文为戏耳”;《红楼梦》第十六回写到秦钟“正见许多鬼判提牌持索来捉他”时,脂砚斋眉批说:《石头记》一部中皆是近情近理必有之事,必有之言,又如此等荒唐不经之谈,间亦有之,是作者故意游戏之笔聊以破色取笑”。可见这种“间亦有之”的游戏笔墨,稗官小说在所难免。《西游记》的特异处,在于作者的游戏笔墨,渗透和遍及于全书形象体系。无论是塑造人物、描写故事,还是组织对话、刻划细节,甚至提炼情节、结构谋篇;可以说,任何创作环节中,都存在游戏笔墨,所以使全书泛溢着以文为戏的浓重氛围。又为什么说《西游记》游戏笔墨圆熟呢?因为全书这样浓重的游戏笔墨,竟能使人丝毫不觉得有多余之感,可见作者的游戏笔墨完全融合在各个创作环节中,成为作品不可分割的有机组成部分。就人物塑造来说,孙行者、猪八戒等喜剧性典型中的游戏笔墨固然符合人物的性格特征,而老君、玉皇、如来、唐僧等甚有庄严感的形象身上,往往也略加点染,就妙笔成趣,令人忍俊不禁,却又无外加之疵;就情节描写来说,如如来佛和孙猴子赌翻手掌,二郎神和孙猴子赌变化等,神魔双方生死鏖战激烈场合,也往往以戏笔加以妙趣横生的展开,却毫无突兀和生硬之感;就组织对话来说,往往三言两语即可简洁交代清楚之处,却每每作铺张性描叙,让双方东拉西扯,尽情调笑,竟能诱人笑意突发,而又不使人厌烦。这种种,都说明作者以文为戏的深厚功力,已经达到出神入化的程度,故使全书游戏笔墨显得异常的圆熟。又为什么说《西游记》游戏笔墨高超呢?因为全书游戏笔墨之运用,犹似信手拈来,随意勾勒,却自成一体,独创一格,可见在艺术上已臻于高超的境界。试问:像《西游记》这样游戏笔墨运用得如此自如,如此圆熟,如此浓重,在古代小说中还有另一部作品可以与之比并的么?可以说:没有。其它作品,各有其自身的特点;然而像《西游记》那样具有创造性的游戏笔墨却是至今未有企及者。这正是《西游记》作者游戏笔墨高超的表现。

再说荒诞手法。所谓荒诞手法,我国古代称为幻笔。《西游记》以唐僧西天取经这一历史事实为主线;然而小说中整个故事的描绘却离开人间社会,几乎都在幻想世界中展开。因而小说作者是以幻笔来完成自己的创作意图的。所以,《西游记》中的荒诞手法无所不在。故也可以这样明确地说:没有荒诞手法,便失去《西游记》的特色,没有荒诞手法,便没有《西游记》。全书的荒诞手法是那样的巧妙、洒脱和独特,以致我竟要强调地提出:《西游记》是一部荒诞之作。这里,我尚无把《西游记》和域外荒诞派相较比的意愿,而只是以此来强调这部古代名著运用荒诞手法的成功,并借以作为深入地剖析其总体特性的途径。

为什么说《西游记》荒诞手法巧妙呢?作品中虽无处不幻,却恰到好处。这就出于作者运用幻笔的巧妙。大闹天宫时廉战双方光怪陆离的妙不可言的赌斗变化、三调芭蕉扇中两军对垒曲折跌宕的匪夷所思的争斗情态,作者如运用平实细密的笔墨来刻划,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充分发掘和展示出情节中所蕴藏的浓烈的荒诞性和奇幻性;天马行空般驰骋的幻笔,却巧妙地引发出无穷的传奇性和故事性,足以使人击节称叹。三打白骨精的故事,情节幻而多变,然而在作者荒诞手法的皴染之下,竟能表叙得层次分明而又惊心动魄,大战平顶山,小小葫芦能装天,孙行者三化其身斗二魔,令人眼花缭乱中却又获得高度的审美享受:因此,又有谁在欣赏中会指责其笔墨的空灵虚幻,而不沉浸和陶醉在巧妙幻笔所凝结成的艺术之美中呢!为什么说《西游记》的荒诞手法洒脱呢?因为小说中的幻笔,并非出自免强以求,堆砌凑合,为幻而幻;而是运用得极其自如。小雷青遇劲敌,孙行者迭遭波折,三翻五次请救兵,看似已山穷水尽,刹那间却又柳暗花明,幻笔的起伏跌宕,幅度虽极大,却显得顺理成章,错落有致,无懈可击。车迟国斗法,内容全出匪夷所思,与三妖比求雨,猜枚,赌坐禅,比砍头,剖腹,滚油锅,争斗的态势一步步走向高潮,幻笔的运用一层层更趋奇诡,但直至赌斗结束,笔墨的空灵虚幻简直无以复加,却不粘不涩,妙笔天成。为什么说《西游记》荒诞手法独特呢?因为小说中的幻笔出自作者独创,所以具有鲜明的艺术格调。《西游记》中的不少内容,固然采自前人,但经过作者幻笔的勾勒,就像璞玉经高手的雕琢而成宝器,光来倍发,闪耀出他所特有的风格美。在古代小说中,以幻笔勾勒故事者颇不少见,然而像《西游记》这样荒诞手法运用得如此巧妙,如此洒脱,而又如此自然地独创一格的,又能有几许呢。

然而,又是高超的游戏笔墨,又是独特的荒诞手法,二者之间,难道不相矛盾吗?不。在《西游记》作者笔下,二者是和谐而统一的,而不是相互排斥的。对此,古代评论家早就已经指出过:《西游记》是“以戏言寓诸幻笔”,“其事怪诞而不经,其言游戏而无纪”②。的确如此,《西游记》的游戏笔墨中融化着荒诞手法,在荒诞手法中渗透着游戏笔墨;二者的和谐统一,构成全书形象性诙谐而又奇幻的完整的艺术特色,非单一地运用游戏笔墨或荒诞手法者所可比拟。而这种艺术特色的形成,就使全书呈现出奇妙而独特的格调,大大加强了作品的艺术美。如大闹五庄观一节,从孙行者、猪八戒如何商议偷吃人参果,到被道童发现追急时,各人所显露的有趣情态;接着又导致推倒果树;后来被镇元仙几番抓获受惩罚;最后猴头三岛四海访仙方,请来观音救活树;整个故事的描绘中,几乎都充满着以文为戏的气氛;但同时却又是作者运用幻笔勾勒而成,充满着神怪的意趣和荒诞的氛围。这一切,凝聚在一个完整的故事描绘中,使这一情节散发着一股优美的艺术魅力。这种艺术美,决非一般的游戏笔墨所可能追求到,亦非单一的荒诞手法所可能诱发出;形象描绘中,之所以既闪发着浓郁的滑稽诙谐的色彩,而又泛溢着强烈的怪幻神奇的气氛,正是由于作者在全书艺术创造中,同时运用游戏笔墨和荒诞手法的奇妙成果。

 

2.艺术形象所蕴蓄的理性内含:人生至理和奇思异想

 

这里应该进一步指出的是:《西游记》作为一部游戏之作,决不是单纯地为游戏而游戏,以致流于浅薄平庸。古往今来,游戏笔墨仅仅是为了追求滑稽,其宗旨即为游戏者,不乏其人其作;但是,《西游记》作者却不落俗套,其作品是“游戏之中暗传密谛”,戏墨中寓有人生至理。同时,《西游记》作为一部荒诞之作,也决不是单纯地为荒诞而荒诞,从而陷入幻而不真。古往今来,荒诞手法仅仅是为追求怪幻,其宗旨即为荒诞者,亦不乏其人其作;但是,《西游记》作者独树一帜,其作品是荒诞之中寄托异想,以怪幻之笔来抒写奇思。正因为这样,《西游记》这部既是游戏之作又是荒诞之作的古典名著,才会孕育出和蕴含着深厚的理性意味,具有高度的艺术价值。

先谈作品中的人生至理。《西游记》中寓有至理,这几乎是众所承认的。但是什么至理呢?就异说纷呈了。或说《西游记》是宗教手册,以为其至理是诱劝善男信女皈依;或说《西游记》是入道奇书,以为其“密谛”是给信徒传授成仙了道的金钥;或说《西游记》是“心学”的形象化,声言其宗旨是瓦解被压迫人民的斗志;或说《西游记》是农民起义的图画,意在鼓舞人们的阶级斗争信念;当然,也有论者或以为《西游记》虽寓有至理,但因时代遥远,今人已不知其所云……这种种,从论者的角度看,以为已经尽其所寓,把握到了这部小说的脉搏和真髓;殊不知这仅仅是论者的一种主观见解,脱离了作品的实际,并未真正揭示出形象体系所透示的作家寄寓其中的奥秘,因此,不免所谓“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了。作为一种文化现象,古代小说所要表达的至理是五花八门的,其中也确有那样的作者,通过形象来表达的是前述种种宗旨。这也无可厚非,是有其深刻的时代历史背景所造成的。然而《西游记》却不是这样的作品。我们应该体会到,作者通过游戏笔墨所勾勒的形象体系中是充满着极其浓厚的人情味的;如果把握不到这一点,我们在探讨其至理时,就难免会变成隔靴抓痒,以致把全书看成是宗教观念或阶级斗争的图解。《西游记》中的人情味,正是作者对于人生的理解的折光,是作者对世俗社会芸芸众生寄寓着深切同情的心理的体现。因此,作品通过游戏笔墨所“暗传”的至理,总的来说,乃是对社会生活中有关人生的广泛问题所作出的哲理性回答。由此,我们不妨称《西游记》为“哲理小说”。其实,对此明清评论家早就已经提出,如:《西游记》“极多寓言”③“《西游记》者,中国旧小说界中之哲理小说也”④等等,就都是针对作品所寓有的哲理意蕴和人生至理而言。

再谈作品中的奇思异想。对此,过去的《西游记》研究中确实少有涉及;充其量只是笼统地以“神怪”“神魔”“神话”等词来说明,偶而或有用“理想”一词者,不免还都显得一般化,而没有突出《西游记》奇思异想的特殊性。《西游记》荒诞手法所抒写的奇思异想,是作者对于人类未来生活的某些自由想象,是对于人类未来征服大自然的异想天开的奇妙构思。这种奇思异想,无疑是作者高度飞驰幻想的产物。幻想是人们对现状不满足并希图改变现状而产生的憧憬美好事物和美好未来的一种心理表现。幻想并不是科学的预测和对未来的科学设计。幻想的飞驰,实际上是从个人的意愿出发来抒发个人的这未来的愿望,包含着极大的想象性和随意性。《西游记》的形象描绘中,作者运用荒诞手法,表现了无数惊人的神话幻想,诸如:孙悟空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他身上的毫毛能在顷刻间变化成无数的小猴子,他能够钻入别人的肚子里去伸拳踢腿,他能够直上三十三天大闹天宫,又会下海赴龙宫索宝,以及小小的扇子能煽灭八百里熊熊火焰,杀了头可以再接上,剖开腹可以再长合……这一切不可思议的惊人笔墨,标志着作者的创作思惟,无论其模式或内容,已经不受传统的方式所局限,并远远地超越了当时时代所反映的水平和社会所提供的普遍尺度的范围。作者把自己这种创造性思惟,转化为创造性活动;把自己对于未来的渴望和希冀,具体地生动地转化为笔下的活生生的形象,从而使这种带着超前性的奇思异想,征服着读者的心理,并在读者的心灵中点燃起对于未来的理想之光。因此,根据这一点我们又不妨称《西游记》为“幻想小说”。

又是人生至理,又是奇思异想,二者在《西游记》的形象体系中岂不是有矛盾吗?不。作者通过富有独创性的戏墨幻笔所蕴蓄的人生至理和奇思异想,亦和谐地体现在作品的形象体系中,成为《西游记》所特有的理性光芒,陶冶着一代又一代的中华儿女的心灵。

作品所体现的人生至理,是作者以一个伟大作家所特有的人道精神和深邃观察力,通过对现实人生的深刻体验而总结出来的人生哲理,意在给人们以丰富启示。这种启示,体现着作家深切同情广大群众,力图使广大群众掌握驾驭人生之舟驶向理想境界的深邃而博大的胸怀。而作品所抒写的奇思异想,是作者以一个伟大作家所特有的超前想象力和创造性思惟,通过对未来世界的飞驰幻想所凭空构造出来的美妙憧憬,亦给人们以丰富想象。这种想象,激发人们探索未来的莫大勇气和希望,去创造比现有秩序更美好、更自由、更和谐的境界。

作品中所体现的人生至理,是从实际存在的人类世界总结出来的宝贵的人生经验,从中探索出陶冶和寻求美好心灵的规律;作品中所抒写的奇思异想,则是从并不存在的未来世界中勾勒出的人生图画。从中寄托着响往美好生活的崇高愿望。因此,《西游记》中闪耀着丰富的理性光彩。前者也许可说是现实主义,后者也许可说是浪漫主义。这似乎并无大错。事实上几乎一切成说中总难免包含着合理的因素。即使把《西游记》说成是“渡学者出洪波而登道岸”⑤,“悟之者在儒即可成圣,在释即可成佛,在道即可成仙”⑥,我们若摒弃了其中的神学唯心主义因素,而从其宗教辩证法中却也可以得到一定的启发。但是,我以为大可不必把成说变作框框来束缚自己,重要的是从《西游记》所体现的创造性思惟中汲取新的东西,这恰恰是多年来的《西游记》研究中存在的不足方面。《西游记》所寄寓的人生至理早已给予过人们以实际上的深刻启示;而其中所抒写的奇思异想,应该说亦有不少也为科学进步和技术发明所证实。因此,随着我们掌握了他的总体特性,以及对《西游记》的认识越深刻,理解越深入,《西游记》所赋予人们的精神财富和向物质财富转化的进程,也必将进一步地增强和扩大。

 

3.总体特性诸要素的和谐统一及其成因

 

从以上分析可知,《西游记》的总体特性包含着四个要素,即:游戏笔墨,荒诞手法,人生至理,奇思异想。其中,游戏笔墨和荒诞手法主要形成了作品形象性的特色,人生至理和奇思异想则主要表现为作品的理性内含。它们的相辅相成与和谐统一,就是《西游记》的总体特性的体现。

以西天取经这一伟大事件的故事框架作基础所完成的艺术构思,既是作者高度艺术才华的表现,更是作者高度艺术魄力的显示;同时,又给作者表现自己的艺术才华和显示自己的艺术魄力,奠定了厚实的基础,提供了宽阔的舞台。事实证明,《西游记》形象体系所显现的艺术光彩及其所蕴藏的理性内含崇高性的一致,充分地反映了作者艺术创造的成功。

分析这种成功的原因,我们可以列举出诸多的因素,如人物性格的巧妙设计、人物关系的合理配置、情节的高度提炼、细节的生动穿插、乃至氛围的皴染、环境的选择……的确,它们都给作品最富有特色的游戏笔墨和荒诞手法,增加了成功的机会,对寄寓人生至理和抒写奇思异想提供了培育的温床和厚实的沃土。但综合之,却不外乎一条,是作者形象思惟和理性思惟的高度结合,是作品中形象和理性的高度结合;而归根到底,则是作家创造性思惟的成功,及其在作品中获得了生动的体现。

然而,我们还须进一步对二者高度结合的标志作出具体的令人信服的分析。二者高度结合的标志究竟表现在哪里?我以为是最突出地表现在作品具有完整而独特的艺术格调和奇妙而深邃的艺术意境方面。就全书中游戏笔墨、荒诞手法、人生至理、奇思异想四个要素来说,无论其中哪一环节如果表现出创作缺陷和艺术处理的失误,那就必然会打破小说现有格局的平衡,使作品失去和谐性和完整性。然而,作者在艺术上显示出有着驾驭自如的足够才华和魄力,因而使四个要素在各自充分得到发挥的基础上,能够相互紧密地融合成一体。就游戏笔墨和荒诞手法来说,本身就是作者艺术上的创造性表现,因而,它们所凝结成的艺术形象性上的特点,已经使作品具备了独特的格调;就人生至理和奇思异想来说,本身就是作者思理上深邃性反映;因而,它们所透现出的理性内蕴上的特点,也已经使作品具备了深邃的意境。独特的格调中显示出深邃的意境,深邃的意境又根植于独特的格调,这样的艺术品毋庸置疑是成功的,是具有创造性的。

我们不难想象,如果作者的游戏笔墨和荒诞手法尽管具有其独特的格调,然而它们没有深刻的人生至理的寄寓,没有惊人的奇思异想的抒写,也就是说,作者的形象思惟尽管富有创造性,而理性思惟却相对萎缩,那么后果将会怎样?我可以断言;那就不是现有的《西游记》,而只是一部为游戏而游戏,为荒诞而荒诞,即思想贫乏,毫无蕴含的平庸之作;想反,也同样,如果作者寄寓人生至理和抒写奇思异想的理性意愿,虽然是多么的强烈,然而,却缺乏高超的游戏笔墨和独特的荒诞手法来和谐地加以表现,也就是说,作者的理性思惟尽管富有条理性和超前性,但形象思惟却相对萎缩,缺乏创造性,后果又会怎样?我也可以断言,那就不是现有的《西游记》,而只是一部思想直露、夸夸其谈,却缺乏形象感染力的概念化作品。

然而,《西游记》的创作事实却证明了作家的丰富的创造性。在作品中,作者游戏笔墨的高超和荒诞手法的独特,不仅自创一格地在艺术上具有独创性成就,而且在其所创造的艺术形象体系中成功地体现了丰富而深刻的理性内蕴;从而避免和摆脱了戏墨和幻笔运用中所可能出现的流弊。而丰富深刻的理性内蕴的体现,又不仅增强了游戏笔墨和荒诞手法的意义,而且有助于提高全书的格调、深化小说的意境,从而达到“戏墨寓至理,幻笔抒奇思”的和谐和统一,凝结成《西游记》的总体特性。

作品这一切形象和理性高度结合的表现,生动地反映了小说作者形象思惟和理性思惟的成功,及其相互促进和相互协调基础上所发挥的巨大效果。

如果我们结合《西游记》作者吴承恩的身世、学识、修养和人品来分析,便不难理解作品具有这样的总体特性决不是偶然的,而与创作主体的条件有着密切的关系。

吴承恩的丰富学识和异常才能,早就被人们视为“一第如抬芥”的才子。但屡试不中的悲剧性境遇,却使他只能过着郁郁不得志的生活。然而,像吴承恩这样正直的知识分子,一辈子也不会与当时恶俗的潮流同流合污。在那样的生活和心理、现实和愿望的极大矛盾的撞击中,吴承恩不仅形成了一种愤世嫉俗而又玩世不恭的人生态度,而且练就了一股惊世骇俗而又渴望未来的浪漫气质。他对当时的现有秩序抱有一种颇不以为然的格格不入的情调;然而,他那抑郁而不得志的普通人的身份却又有极大的机会去冷静地体察人生途程中的种种甜酸苦辣和喜怒哀乐。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就有可能使自己在与时代、社会、人生的搏击中,熔铸就个人所特有的创作格调和审美理想,培育出不同于时俗的而且具有超前意义的创作思惟模式。他对于社会生活缺少沉着、冷峻的态度,因而在艺术上也必然少有细腻刻划的兴趣,而喜欢以疏放、轻松、无拘无束的笔墨,去自由驰骋般创造新的因素,追求诙谐的意趣,抒发充满随意性的对未来的不羁的想象力,一面抱着以自己之笔去净化世俗社会和人们心理素质的愿望,一面则企望以自己的笔,更多地表达出对美好前景的深切的关注。在这里,我们多么清晰地聆听到了一个伟大人格的善良心灵的搏动。

所以,《西游记》虽是属于过去的,但更是属于未来的。《西游记》曾经赋予我们以巨大的精神启示和艺术享受,但更重要的是我们在正确把握其总体特性基础上,从这一精神宝库中去探掘更丰富的创造性内容,来为实现更美好的未来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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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清张书绅:《新说西游记总评》。

② 清任蛟:《西游记叙言》,清杨春和:《西游原旨叙》。

③ 《李卓吾先生批评西游记》。

④ 《说小说》,见阿英编《晚清文学丛钞·小说戏曲研究卷》第455页。

⑤ 清冯阳贯;《西游原旨跋》。

⑥ 清刘一明:《西游原旨序》。

 

 

 

         本书篇目:

一、《西游记》是文艺小说而非科学著作

二、戏墨寓至理  幻笔抒奇思

三、巧构妙境出高格

四、呆子形象面面观

五、美猴王美在哪里

六、圣僧和愚氓的合影

七、阳本不可能是《西游记》祖本

八、《西游原旨》白文亦非《西游记》祖本

九、“大略堂《释厄传》古本”之谜寻解

十、《西游记》陈《序》称“旧有《叙》”是指虞《序》吗

十一、虞《序》倡《西游记》邱作说可信吗

十二、《西游证道书》“原序”是虞集所撰吗

十三、邱处机不是《西游记》作者

十四、陈元之并非《西游记》作者

十五、吴承恩永远活在人们心灵中

后  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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