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承恩与绘画

　　吴承恩多才多艺，不仅善于写神魔小说，而且还有许多其他的擅长，绘画即是其中之一。

　　吴承恩从小就有绘画的天赋。陈文烛《花草新编序》说，承恩“甫周岁未行时，从壁间以粉土为画，无不肖物”。有一次，一些左邻右舍的老人们让他画一只鹅，承恩立刻给他们画了一只展翅高飞的鹅。这些邻舍们问：“鹅怎么能飞呢？”承恩没有回答，只是仰天大笑起来。邻舍们这才领悟，承恩画的不是一只普通“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的鹅，而是一只能在天地间翱翔的天鹅。于是都咋舌，感到十分惊异，认为承恩不但是“不师而能”的小画家，而且具有鸿鹄之志，抱负不凡。

　　少年时代的吴承恩，爱画山水人物，画技已十分高超，见到他的绘画作品的人，都认为他是一位“通神住手”。但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二十岁以后他便不再作画了，所以至今尚未发现他的画作传世。

　　诗书画是封建士大夫的主要文化活动。吴承恩后来虽然不再作画，但在诗文中仍然反映出他的书画活动。在他现存的诗文中，与绘画有直接关系的有十多篇文章。其中有题画诗，如《画松》、《桃源图》、《二郎搜山图歌》、《海鹤蟠桃篇》等。也有绘画题跋，如《范宽溪山霁雪图跋》、《云湖画菊跋》、《石鼎联句图题词》等。此外，还有直接讨论绘画神似技艺的文章，如《序伎赠写真李山人》。

　　吴承恩对于绘画技艺很有研究，各种景物如何绘制，如何才能得其真趣，具有很深刻的见解。例如对于雪景的绘画，吴承恩在《范宽溪山霁雪图跋》中说：

　　雪一也，而其景有三：故天同水玄，群木僵立，飘瞥林岫，归渔罢樵，索然而如闷者为初雪；林际深黯，山形模糊，桥彴藩篱，遮盖灭没，浑然而如睡者为密雪；山挥豁以显露，水通融而怒流，楼观洞明，原野映带，欣然而如笑着为霁雪。若但见其皓然一白，即以雪景慨之，失真趣矣。

从这一简短的跋文中可以看出，吴承恩对景物的观察非常细致，具有艺术家对大自然的敏感性，对绘画具有特别的鉴赏能力。

　　吴承恩认为，好的绘画必须传神。他见了《石鼎联句图》以后，立即认为此图符合这个标准：“轩辕翁傲岸奇古，刘、侯二君吟思窘急，侍童执器旁睨，亦若�ぃㄗ筲嘤译p）动者，皆是妙处”。他十分赞赏陶云湖的菊花图卷，也是因此图十分传神。他说：“其菊花枝枝朵朵，动荡活泼，花神尽为描得”。这些画“观之令人神爽飞越，便有轻世出尘之想”。

　　怎样才能达到神似的地步呢？吴承恩有非常明确的见解。他在《序伎赠写真李山人》一文中借李山人的口说，绘画者必须经过三个阶段，才能进入这一境界。第一步是深入细致地观察事物。就以画人像来说，“见夫老少者异状，肥瘠者异质，黔皙者异色，长短者异形，妍丑者异姿”，时间长了便“嗒然而神怡，舂然而心融”，逐渐产生深刻印象，人的相貌、五官、须眉等历历在目，画起来得心应手，从外形上来讲很容易画得象，但从神似来讲，却很难达到五、六成像。第二步是续继观察，但观察的重点不再是外形，而是内心世界，要靠深入体会才行。要求绘画者“舍其格，遗其形”，放弃外形的简单描摹，必须从被画者的行动、语言、笑貌等神态方面去感觉。这样时间长了便“吾心或若戚然其有谋，犁然其有酬”，画起来就很容易表现出被画者的“笑语謦咳”来。这时候画起来的人像便有六七成像了。第三个阶段是经过长期观察体会之后，心领神会，进入自由自在的境界。虽然是作画，但又不拘拘描摹，而是力求性情了解、精神相通，根本不把被画者的外貌、神态当成什么了不起的事情。画出来的图像在表现外貌的几何曲线上，可能与实际有不一致的地方，然而从神情上来讲，却非常相象。在似与不似之间，实为最似，这就是由形似进入了神似的境界。吴承恩总结说，“熙熙神应之矣，是谓凝化”。这里颇有点“禅”的意味。到了这种境界，画出来的画像便没有不神似的了。

　　吴承恩对于中国古代画家及其流派作过一番研究，精于鉴别。他对当时和古代画家及其技法十分熟悉，哪些画家擅长画些什么，有些什么特色，一清二楚。他见到李在画的《二郎搜山图》以后，便说“李用唯闻画山水，不谓兼能貌神鬼”。确实，李在最擅长的画是山水画。1982年4月，在淮安城东王镇墓中出土的一批古字画中，还有两幅李在的画，一幅为“米氏云山图”，另一幅为“萱花图”，均非人物画。吴承恩见到范宽的《溪山霁雪图》时，当此画“舒未盈尺，即指之曰：此范宽《溪山霁雪图》也”。他鉴定得十分准确：“图穷，视其题识，果然。”他观察了《石鼎联句图》以后，便立刻鉴定出：傅色学的吴道子，行笔很类似李龙眠。虽然此图“题识蠧蚀”，但他仍然断定其作者“必是龙眠一流人也”。

　　吴承恩与书画家们的交往也很多。他与文征明过从甚密。嘉靖初年，吴承恩曾在苏州与文征明夜间泛舟石湖之上。文征明作了一首词名为《风入松》，吴承恩亦有和作。嘉靖二十四年，文征明曾画了一幅《兰花图》寄赠吴承恩，并赠以诗。诗云：“楚江西望碧云稠，春草多情唤别愁。永夜月明湘佩冷，玉人千里思悠悠。”此时大概二人分别了一段时间，不免互相又产生了思念之情。吴承恩《射阳先生存稿》中，有几首诗如《桃源图》、《白燕》等，可能也是和文征明父子在一起的唱和之作。

　　吴承恩还将绘画故事引进小说《西游记》中去。该书第十四回，孙悟空初为唐僧徒弟，为唐僧灭了六贼，却遭到唐僧的谴责，因而一气之下离开唐僧，到东海龙宫会游玩了一趟。孙悟空如何改变决策又回到唐僧那儿去的呢？就是因为一幅画儿。他在龙宫里看到悬挂在那儿的一幅《圯桥进履》的画儿，便问龙王是何画意；龙王向他讲了张良与黄石公“圯桥三进履”的故事，劝孙悟空回去。孙悟空说：“莫多话，老孙还去保他便了”。从此就一直在唐僧的门下为徒。这幅画在《西游记》中起了很大作用，决定了孙悟空人生目标，于是才能有以后历经西天路上降妖伏怪的故事。第四十八回，唐僧师徒过通夭河的时候，住在陈家庄陈澄的家中。小说中云，陈家四壁挂的几幅明公古画，其中有《七贤过关》、《寒江钓雪》，《苏武餐毡》、《折梅逢使》等，这些画既点缀了陈家的环境幽雅，也契合了当时大雪天气候严寒的实际。书画故事是吴承恩点缀小说的良好素材。

　　吴承恩的藏画也很丰富。陈文烛去过他的家，据他说吴承恩家中“所藏名画法书颇多，人谓汝忠于王方庆之积书，张弘靖之聚画，侔诸秘府者可十一焉”。说他家所藏的字画有秘府的十分之一，肯定是夸张的说法；但他的收藏很多，肯定也是真实的事情。他给金月艇贺寿的障词中，说金月艇“缥囊玉躞，家藏米薛之珍；金薤银钩，笔擅钟王之次”，这大概也是他自己家的写照。

　　吴承恩收藏书画，有时还主动请人画他所需的画儿。嘉靖二十五年时他说过，他曾准备请人画“萧翼赚兰亭”故事为一图，以与《石鼎联句图》相配为二。后来由于不曾求到合适的人而未成。大概他先前曾见过此类画，但不知何时于何处见过。唐代画家阎立本曾画过这个题材的画。嘉靖十几年，文征明曾见到此画，并写了《跋唐阎立本画萧翼赚兰亭图》。吴承恩是不是就是在文征明处见过此图）因而萌发了请人复绘此国的念头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