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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功能的工具：金箍棒
——《西游记》神魔武器的启示
刘 怀 玉
第3页
金箍棒全名为“如意金箍棒”，“如意”二字是其特性的高度概括。不管你将它作为武器使用，还是将它作为其它工具使用，它都会使你得心应手，称心如意。孙悟空使用金箍棒时，有时是念个咒语，有时对棒吹一口仙气，喝一声“变！”“大！”“小！”“长！”等，有时连“仙气”也不吹，甚至有时话也不说，只是用手“掂一掂”、“幌一幌”、“扯一扯”，
它就变出大小、长短、形状和功能如你心意的新工具出来，这种简单的语言和动作，使金箍棒变化起来，大概是一种“意念使动”。为什么会这样呢？是孙悟空有“特异功能”还是他具有“高智能”？作者没有说，大概也说不清楚，他给人留下了一个值得深思的悬念。
金箍棒易于收藏，便于随身携带，更是值得制造工具者羡慕的一个优点。通常情况下，金箍棒可以变成绣花针儿一般大小，藏在孙悟空的那个猴子耳朵里头。吃饭睡觉都用不着操心武器放在哪儿，更用不着担心别人来偷盗；而且还不影响他变化腾挪。例如他曾多次变过苍蝇、蝼蚁、蟭蟟虫、蜜蜂、啄木鸟等细小动物，他耳朵中的金箍棒居然毫无影响。为什么会这样呢？书中第三十四回交代：
你道他既变了苍蝇，那宝贝却放在何处？……他还带在身上。带在身上啊，苍蝇不过豆粒大小，如何容得？原来那宝贝（指葫芦、净瓶），与他金箍棒相同，叫做如意佛宝，随身变化，可以大，可以小，故身上亦容得。
这里虽说的是葫芦与净瓶能适应变化之身，但同时把金箍棒能随身变化的特点交代出来了。这种特征甚至不受环境条件的影响。例如，在能熔化一切的老君的八卦炉中、黄眉怪的金钹中，能把人化为水的银角大王的紫金葫芦中、大鹏怪的阴阳二气瓶中，以及经常出入妖精的肚了中，孙悟空与平常一样，照样随心所欲地耍弄他的棒。更可骇怪者，孙悟空能“聚则成形，散则成气”（第34回），当他化成红光时，金箍棒仍然跟着他，丝毫不受影响。大概金箍棒与孙悟空物我同化，成为一个整体了。这时金箍棒已融入孙悟空精神和肉体之中，是否可以理解为，金箍棒是孙悟空的智慧之棒？
金箍棒是《西游记》仙佛神魔的众多宝贝中的一个。尽管它在某些方面还赶不上其它一些宝贝的威力，但从总的方面来说，它仍然是一个佼佼者。尤其是在多功能、易操作、便携藏等方面，是《西游记》中先进神魔武器的杰出代表。这些神魔武器，特别是金箍棒，给人类留下了什么启示呢？我认为有以下一些方面：
首先，人类的使用工具，其中包括武器，是依照一定的客观规律产生、发展起来的。人类区别于动物的重要特征，就是制造工具；随着人类的生产、生活的发展，工具也得到改造发展，由低级走向高级，由简单元到复杂，由单一功能到多功能，由粗笨到精致小型化。工具的先进程度，向来是人类发展的标志。这是一条不可逆转的规律。文学作品是历史的一面镜子，各种使用工具都会反映到小说、戏曲中来，包括人们想象出来的神话武器。《西游记》中各种武器是客观社会存在和思维意识的反映。各种高级的使用工具，都是一定历史发展阶段的产物；超越时代的东西是不存在的。金箍棒本身的发展历史也证明了这一点。以唐僧西天取经，有猴精孙行者参加的题材故事，据目前所知，最早的当是宋代的《大唐三藏取经诗话》。这诗话中孙悟空的前身猴行者刚具规模，他的责任是保护唐僧。他也有盗窃天上御酒仙桃的劣迹。但书中未交代他有什么特别武器，偶偶在战斗中使用的是毗沙门天王赠送给唐僧的金环杖。这确实是个“没棒弄”的猴子。元明杂剧《二郎神锁齐天大圣》中，猴精齐天大圣也曾闹过天宫，偷过御酒仙桃，但也未交代他所使用的是何种武器。他的大哥通天大圣虽然用的是一根铁棒，然又未说明此棒的名称、来历与功能。《朴通事谚解》所引《西游记》中的老猴精孙行者，也是用的一根无名铁棒。杨景贤的杂剧《西游记》中，孙悟空的形象基本建立，除盗过御酒仙桃外，还曾被捉进老群八卦炉过。然剧中亦未讲他使用什么武器，唯第十一出中他说过一句：“若不从呵，我耳朵里取出生金棍来，打的你稀烂”。虽然名称上带有“金”字，又是藏在耳朵里的，似乎发展了一大步，但是，我们未见他使用过一次。真正称它为“金箍棒”的，还是百回本《西游记》中的事，这时已是明代中期了。回过头来再看看宋元时代的唐僧取经为题材的文学作品中的猴棒，未免过于简单低级，无足称道，这是时代局限的缘故。明代中期小说中产生金箍棒之类的高级神魔武器，是不奇怪的，是当时资本主义开始萌芽，社会生产分工细致，使用工具日趋机巧的社会现实的反映。
高级使用工具，与高科技、高智能不可分的。金箍棒在大禹时代它只能是个“定子”，其貌不扬，功能单一。到了孙悟空时代就不一样了，同样是一块铁，却有了截然不同的功能，名声大作。是什么魔力往“定子”里注入了这样奇特的机能，使之脱胎换骨成为“金箍棒”的呢？书中未有交代，仅仅是与孙悟空的仙缘机遇有关。如果把这仙缘、机遇理解成孙悟空的高智能，作者大概也不一定说得清楚：但也不可否定此中有此模糊意识。“物各有主”，是说金箍棒只能属于科技发展高级阶段的孙悟空的。
我们说《西游记》中的神魔武器是社会人类的思维意识的反映，是因为这些东西在现实中尚不存在，仅存在于人们的思维想象中。需要指出的是，虽然这些东西尚不存在，但也决不是作者随便的想象。它有着合理的社会现实基础，经过合理的思维模式进行科学的想象，即科学幻想，产生出当时，或经过相当长的历史时期还无法成为现实的神奇怪异的东西来，在当时人看来是天方夜谈。但经过人类长期的发展创造，确实有许多东西被制造出来，成为社会现实。这是一种不可思议的超前思维的表现。这种事例实现太多了，例如，利用生动的毒液来杀伤敌人的生物化学武器，利用光来杀伤敌人的光学武器，在现代社会中不是已经出现了吗？工具的能长能短，已经通过套筒拉压的方式解决了，如多节的钓鱼杆、收音机拉杆天线等均是。工具的多功能性，现代生活中到处可以见到。例如电工用的万用电表，只需扳动旋钮，就可以分别作为测量电压、电流、电阻、电平的工具；多用旋具则能过变换前端的一部分，使之具有起子、锥子、手锉、刀子等项功能；三色圆珠笔能写出三种不同颜色的字迹来；可视电话既能听到声音，又能看到人，等等。遥控技术则实现了古人使物体随自己心意行动的设想。遥控技术已广泛应用，大到卫星、飞船，小到电视机、儿童玩具。今年五月六日，法国《费加罗杂志》报道日本将推出万能汽车，摘要如下：
不久的将来，你可以坐在汽车里指挥你家里的所有电器运转：煮鸡、开动洗衣机、空调、往浴盆里注水、开灯或关灯、或干脆指挥机器人料理家务。当你回家的时候，你的电视机已经打开，为你播放立体声的高清晰度图象。
该汽车使用直线感应电动机，噪音极小，没有污染，性能良好；配有通讯、联络和导向等尖端设备，以致一个10岁的小孩可以十分安全地驾驶它在高峰时刻通过繁华街道。它可以为你选择最好的驾驶线路，自动地躲开拥挤不堪的道路和街道。
汽车电话无需你用双手去接，就可以通话。这种电话不只是听到声音可以起动。而且只要你说出电话号码，不管哪种语言，它都可以拨通。
这种汽车应当算是多功能的，随心所欲的使用工具了。但是，产生这种汽车不是一件偶然的事情，它是人类早就向往、追求的目标。《西游记》等神话小说中的神魔武器，就是人类追求多功能使用工具的思维成果；它启迪了人们不断发展创造，以致才有了今天的现实。我们不得不惊叹《西游记》理性思维超前性、预见性是多么的伟大！
从奇奇怪怪的神魔武器来说，《西游记》是一部科学幻想小说。它在数百年前就进行大胆想象，构想一个崭新的超时代的工具系统。这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它功绩首先在于突破了中国传统的思维模式。中国儒家的传统思想讲究务实，推行的是道德修养和人伦纲常，反对“怪、力、乱、神”，把先进机械贬为“机巧”，要求车辆、衣着、祭器乃至一切生活用具均要合乎古制，不得随意更改。吴承恩突破了这传统思维框架的束缚。《西游记》专讲神仙魔怪，并构想出一套神魔武器系统，是对传统思维方式的挑战，开拓了人类对先进使用工具大胆追求纵情遐想的新局面。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我们读《西游记》不应只见热闹、好玩，更应看到其中理性的东西。
科学的想象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必须严格按照客观规律，要有一定的现实依据和历史依据。《西游记》利用神话的形式，把这些想象出来的超时代的工具，假定为仙佛神魔的宝贝，以便于插上幻想的翅膀，在天上地下以至在整个宇宙空间进行尽情邀游，极力夸张，构成一个神奇瑰丽的世界。这是人类理性思维的火花，是人类智慧的闪光，是人类科学发明创造的先声，它打开了人们科学思维的大门，诱发了一个又一个实实在在的科学发明。《西游记》中的金箍棒和一切仙佛神魔的武器，在作者活着的时代是异想天开，被人视为怪诞，但它却代表了工具发展的方向，因此越来越被人们所重视。我们要正确认识《西游记》的科学思维的价值，深入挖掘其中的宝藏，用以激发我们理性思维的闪光，促进科学发明创造，造福全人类。
（本文原为《西游记》超前意识学术研讨会论文）
一九八九年六月初稿于淮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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