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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曲同工  各臻其妙
——《西游记》《浮士德》简论

 

《浮士德》是公认的世界文学名著,在世界文学之林中占有杰出的地位。任何一部作品如果能与其相提并论,显然是一种极高的荣誉。在中国,能担当这一荣誉的恐怕是《西游记》。两部作品虽然超越了国度、世纪……,但是,对社会、人生、艺术的执着探索、追求、深深震撼了世界。

有人说《西游记》是中国的《浮士德》。显然是想以此来赞美《西游记》。但,我们认为,从时代发展先后早晚来看,《浮士德》应是德国的《西游记》。

在现代,文学艺术是不应有国度相隔的。早在上一世纪初,伟大的作家歌德就预示过——"世界文学的时代已快来临了"。今天,让我们通过《西游记》与《浮士德》的比较分析,来证实这一伟大的预言吧!


时代的呼唤

 

文学是社会生活的反映,任何一部伟大的艺术作品,都毫不例外地要反映出那个时代的社会生活。从这些文学作品里,我们能探求到时代的痕迹。因为,杰出的艺术家都是时代的向导,他们通过自己的作品向时代发出呼唤。
《西游记》《浮士德》之间虽然相距大约二个多世纪,但都以自己的独特的方式发出了时代的呼唤。

《西游记》作者吴承恩生当明代中叶。那个时代是中国历史上少有的腐败,昏暗的时代。作者饱经了世道苍桑——官宦专权,政治腐败。士卒失所,百姓流离。作者用自己的作品,向那个时代发出了强烈的呼唤。

《西游记》通篇是神魔鬼怪,似与现实毫无关系,但,实际上,作者将满腔的怨愤全都倾注其中。借此相当含蓄而深刻地揭露和批判了那个时代最丑恶最黑暗东西。在作品中,我们看到,从龙宫、地府到天宫,从天宫到西天,从人间到天上,全没有一块"乐土"。天宫——富丽堂皇内隐藏着奸诈、无耻,西天——庄严神圣中透露出虚伪和自私。天宫中玉皇大帝,这个"庄严"的偶像,貌似神圣,却昏庸无能。他为了镇压了孙悟空的反抗,在太白金星、太上老君一伙的策划下,设骗局、弄阴谋,完全失去了庄严崇高的气势,相反却显得格外渺小、低级。由此,我们不难看到中国明代社会中那些昏庸、贪婪、自私的封建王侯和官员的丑恶面目。更有意味的是,作者描写了取经途中的许多妖魔鬼怪,借之象征危害人民的恶势力,反映社会的现状。这些描写更具有鲜明的时代特点,有着真实可信的社会现实作依据。如第四十四回,写车迟国国王被道士所迷惑,显然有现实生活作凭借。据史书记载,明世宗崇奉道教,先后封道士邵元节、陶仲文为真人,官至礼部尚书。(参见《明史》卷三零七《邵元节传》《陶仲文传》)又如四十回写红孩儿怪把一伙山神土地弄得"一个个衣不充身,食不充口",怂恿小妖"讨甚么常例钱",这不正是明代社会"豪横之剥削无已,官府之征求无度",人民"寒暑之衣食不给"(罗一峰《与府县言上中书中》)的社会的现状的真实反映吗?

基于这种种情况,我们已十分清楚地看到作者以对当时社会的揭露和批判。那么,作者开的医治良方是什么呢?

从作品中,我们能看到作者毕竟是大明的子民,无意于推翻社会政权,而是幻想通过推行"王道"来建立一个理想的"乌托邦"——皇图永固、国泰民安、五谷丰登、重爱黎民的"极乐世界"。孙悟空"大闹天宫"的失败,作者对玉华国的颂扬便可见一斑。

《浮士德》作者歌德生活的时代也极端黑暗。当时的德国分裂为三百多个封建国家,连年内战、民不聊生、关税重重、暴政累累,极大地阻碍和限制了资本主义的发展。正如恩格斯所说:"国内的手工业、商业、工业和农业极端凋敝。农民、手工业者和企业主遭到双重的苦难——政府的搜刮,商业的不景气。……一切都很糟糕,不满情绪笼罩了全国。……除了卑鄙和自私就什么也没有。"从《浮士德》中,我们能看到那个时代,《浮士德》第二部第一幕:

 

"谁要是从这崇高庙堂向全国瞭望,

  就好比做了噩梦一场,

  处处是奇形怪状,

  非法行为穿上合法伪装,

  一个颠倒世界在跋扈飞扬。

  夺人妻室,抢人牛马

  还从圣坛上盗取酒杯,烛台和十字架,

  匪徒逢人自夸,

  说自己多年来平安无事,逃脱王法。

  当今乱世扰扰纷纷!

  不是你死我活,便是我夺你争,

  对命令充耳不闻。

  ……

  士兵本应当保卫帝国,
      却任其遭受抢动和骚扰。

只好眼睁睁地看匪徒到处横行

一半天下已弄得民不聊生

各邦虽然也有国君

可是却认为这不关本身的事情。

"谁还能指望联邦成员

连承认下的贡赋都不肯交献

就好比水管断了水源。

……

财源的大门已经堵上,

人人都在搜刮、聚敛和储

而国库却已耗得精光。"

另外,作品第一部"散步"那场中借靡非斯陀讽刺了教士诈骗财物的丑态:

 

"……

母亲请来一位教士,

教士还没把话听毕,

一见宝物便满心欢喜。

他说:这种想法真是不错!

谁能克制,才能收获,

教堂的胃口很强,

虽然吃遍了十方

从不曾因过量而患食伤,

信女们功德无量,

能消化不义之财的只有教堂"。

 

没有那个时代的社会生活,没有对那个时代社会生活的亲身体验与感受,又哪来上述这些鞭辟入里,入木三分的揭露与展现呢?从这些"石破天惊"的言辞中,我们不难看到,作者在对那个世道,社会现状的揭露中渗透了多少痛恨、讽刺和蔑视!

全剧贯穿了批判精神,一方面批判了现实中丑恶的东西,另一方面也否定了资产阶级自身的错误道路和不切实际的幻想。例如,诗剧中既批判了中世纪僵死教条的精神束缚,又批判了市民社会的保守鄙陋,还揭露了封建王朝的腐败,更有力地谴责了资本主义初期的发展带来的种种罪恶。

作品将希望寄托于创造人间乐园的伟大事业——开疆辟土、使"自由的人民生活在自由的土地上!"

如上所述,两部作品都借对当时社会现状的揭露与批判,反映了各自的时代。尤为可贵的是,他们都走在了那个时代的前列。两位伟人都共同地对美好的未来寄予无比伟大的希望——"十五——十六世纪的'皇图永固''国泰民安'"和"十八——十九世纪的'自由的人民生活在自由的土地上'",尽管有差别,但都是那一时代的美好的"乌托邦"。从历史发展观点来看,两位伟人虽然都站在了时代的前沿,但他们永远也不能超越于那个时代,在他们的前面永远隔着一道历史的,时代的鸿沟。因此,他们所发出的时代呼唤——美好的理想只能寄希望于未来。


民族的强音

 

任何伟大文学巨著都应当是伟大民族的骄傲,不仅反映时代的呼唤,而且要高奏民族的强音,借此来震惊世界。翻开世界文学史,那一部杰出的巨著不是民族魂灵的象征、民族强音的回声呢?吴承恩的《西游记》是中华民族的最强音,《浮士德》则是德意志民族的最强音。

《西游记》揭示了几千年来中华民族艰苦奋战、勇往直前的民族精神。无论天上地下、水里陆地、江海湖泊、高山峻岭,都深深烙下了中华民族自强不息的印迹。

中华民族是一个饱经风霜、历经灾难,具有光荣传统的伟大民族。从三皇五帝、从大夏到辉煌的秦汉、灿烂的盛唐。无论外族入侵,还是天灾人祸,我们的民族坚韧不拔,英勇斗争,终于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我们民族为什么能历经磨折,坚强不息呢?就是因为,艰苦创业,永往直前是我们民族的精神支柱。这种精神同样也反映到了文学艺术领域内。从远古的《诗经》《楚辞》到唐宋诗词,元杂剧,再到明代传奇小说,都无不浸透着中华民族的伟大民族精神。吴承恩抚今追昔,以满腔热忱,饱含民族精神,用如椽巨笔,将几千年来中华民族的民族精神融于《西游记》中,通过唐僧、孙悟空、猪八戒、沙僧等的追求、探索,宣告人生的意义、社会的前途、民族的振兴在于伟大的开创、勇敢的追求……无论想入天外,还是飞出世界,奔向神秘的西天,都有一根主宰乾坤的支柱——自强不息。孙悟空形象是作者理想中的英雄,作者将一切美好的思想,品德、智慧、才能都赋予了他。让他无拘无束,如飘浮的彩云,如惊天动地的闪电、响雷,深深地震撼了宇宙。不管风吹浪打,不管刀砍斧劈,不管烈火熏烧,不管……他都能挺得住并勇敢地站起来了。"大闹天宫",他是叛逆的英雄,"西天取经",他又是勇敢的斗士。"西天"是作者假想中理想世界的象征。这条"金光大道",是十分的遥远,而且充满妖魔鬼怪,灾难危险层出不穷。倘若说这条"金光大道"恰好似我们民族走过的并正在走下去的阳光大道。那么那一处处屏障、险阻、不正好象我们民族曾遭受磨难的象征吗?孙悟空正象是我们民族精神的实践者,他的奋斗史正是我们民族自强不息,英勇奋斗的光辉历史的见证。

无独有偶,歌德的《浮士德》也是这样。歌德作为一个伟大的诗人,将伟大的创造才能与内在强烈而高尚的思想情感融汇到他的作品中,使其作品所表现的灵魂变成为民族的魂灵,成为德意志民族的最强音。

德意志民族也是一个伟大的民族。从日耳曼的史诗《希尔德布兰特之歌》到德国史诗《尼伯龙根之歌》、再到德国民间故事书《浮士德博士生平》,我们不难看到,德意志民族的伟大。日尔曼人战士的荣誉,刚强勇敢的性格一直是德国民族精神的象征。《浮士德》以饱满的热情,颂扬了德国民族这种勇敢追求、不懈探索的民族精神。从"小世界"到"大世界",从遥远的中世纪到美丽的大自然,从古希腊到市民社会,在这样一个历史长河中,在这样一个广阔无垠的世界中,浮士德勇敢探索,奋勇追求,不正深刻地反映出德意志民族勇敢向前的足迹吗?

《浮士德》通过描写主人公浮士德一生探索人生理想、不断追求的精神,宣扬了挣脱中世纪愚昧状态,克服内在的、外在的矛盾,创造理想王国的启蒙思想。浮士德经历了"知识、爱情、政治、美和事业"的悲剧,使他深深体会到人生的真谛不仅仅在于掌握书本知识,放纵了人情欲。他的不懈追求,终于取得了成功。他敢于同魔鬼打睹,表面上看,他失败了——在说完"你真美呀,清停留一下"后倒地而死。但是,他的灵魂却被天使们拯救。实质上,他终于胜利了——精神永存。歌德在谈到《浮士德》时,特别强调结尾的几行诗:


"灵界高贵的成员
已从恶魔手救出
不断努力进取者
吾人均能拯救之。"

 

歌德说:"浮士德得救的秘诀就在这几行诗里,浮士德身上有一种活力,使他日益高尚和纯洁化,到临死,他就获得了上界永恒之爱的拯救。"(《歌德谈话录》第二二四页)浮士德的努力进取精神,并非凭空从天上掉下来。没有日尔曼人艰苦奋斗的民族精神,又哪来浮士德的精神呢?浮士德精神——有人说概括了自文艺复兴以来的资产阶级精神生活发展史,我们不妨说,又在更高意义上突现了德国民族精神。——正如郭老所说的"它"实在是一部灵魂的忠实的记灵(《〈浮士德〉》)。

"如果一部文学作品内容丰富,并且人们知道如何去解释它,那么我们在作品中所找到的,会是一个人的心理,时常也就是一个时代的心理,有时更是一个种族的心理"。(《〈英国文学史〉序言》)两部作品都生动、形象地概括了东西方两大民族的精神,从比较中,我们能看到。《西游记》展示了孙悟空勇敢战斗,顽强不息的积极向前的精神,但更突出地表现出探索者、追求者的高尚而伟大的积极主动性。哪里有困难,就在哪里出现,明知山有虎,偏向大山行。这不正是中华民族精神的具体显现吗?而《浮士德》虽然也展示了浮士德努力进取精神,但主动性较前者则稍逊之。浮士德主要是从错误中获取教训,向着更高境界奔驰。而孙悟空则是勇敢地寻求困难,去战胜灾害。孙悟空眼前有伟大的理想——重新为人指引着,而浮士德只有魔鬼引路。孙悟空无拘无束,而浮士德则有沉重的因袭负担——"一个沉溺在迷离的爱欲之中,执拗地固执着这个尘世"。当然,二者都"向那崇高的灵的境界飞驰",并获得了永生。但由此也不难看出东西方两大民族在精神世界、思想意识上的差异。总之,不管怎么说,东西方两位大作家,都通过自己的作品唱出了民族的最强音。


泛神思想的闪光

 

假若说,任何杰出的文学作品都反映出民族的最强音,那么,也更应是作家世界观,文艺思想的具体表现。在古老神秘的中世纪,神主宰着一切,无论东西方、宗教、神学思想一直统治着社会。作家、作品思想无不打上神的烙樱从两位作家及作品来看,他们的世界观文艺思想虽然有差异,但对神的态度则是基本相同的。泛神论思想在他们创作中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也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

《西游记》作者生活在充满宗教色彩的社会,明中叶,帝王的崇道、信佛、三教合流以及来自异域的神学观念深深地充斥着社会各个领域。对神的崇拜、信仰一直是封建时代的典型产物,加上统治阶级的宣扬、鼓吹,便成为一种无可抹煞的宗教信仰——统治阶级思想成为统治思想,封建时代的人不能完全超脱于对神、宗教的崇拜、信仰之外。即使伟大的带有封建叛逆思想的文学家、思想家也不能例外。吴承恩虽然对神圣宗教有不满,在作品中竭尽嘲笑之能事,但决不是个无神论者。神的观念他是有的,但在他的意识里,神的概念是广大的。于是,在他的作品中,神圣的天上世界,一分为三:一为天宫,玉皇大帝主宰;一为西天,如来大佛掌管;一为三十三天,由太上老君主持。什么风神、雷神、土地神等等。更有甚者连孙悟空、猪八戒、沙和尚、唐僧最后也成了神。可见,神的界限是多么不分明。让神与自然界、人类社会联系在一起,打破了一神独霸的局面,不能不说是十分大胆而独具一格的。从作品中可以看到,孙悟空等四众的顽强拚搏、取得胜利,主要靠他们自己,而神、佛都不过是辅助者,居于次要地位。仔细观察作品,不难看到神、自然界、人联系在一起是有机的统一体。中国传统的"神在物中","物我合一"的泛神思想在作品中达到充分而完美的体现。

《西游记》正以其深刻的思想体现出泛神思想的光芒。世界是人类的艰苦劳动创造出来的,大自然的真正主宰是人类,虽然在作品中设想有一个天宫,实际上那正是人间统治政权的投影。作品中所有一切的神灵无不带有人的思想,语言和行动,至少是人的思想、行动的放大、夸张化、形象化。神不过是穿着人衣的高于人之上的统治者。无论是玉皇大帝、太上老君、西天佛主、观世音、太白金星等等,谁能例外?所以说:神在人中,神人合一则正是作品所迸发的泛神思想的光芒。

有趣的是,伟大的歌德也是一位泛神论者,他认为大自然本身就是神,可以用一百个名字来称呼他"(《歌德谈话录》第二三七页)。请听:


"我是神明的肖
自认为已很接近永恒真理的镜子
在天光和清澄中自得其趣
解脱了尘世的凡躯
……
我不象神。"

 

在他的杰作《浮士德》中,最突出地体现了他自身的个性解放思想,最明显的标志就是泛爱和人神之爱。浮士德这个作者笔下的宠儿,正是其泛神论思想的体现者。作品第二部,浮士德昏迷中梦想希腊美女,在"霍蒙苦鲁斯"的带领下,飞到古希腊世界,浮士德又得到巫女曼陀之助,感动地狱女主人,使海伦复回阳世,并又爱上了海伦。请听他们的表白:

 

海论:


"爱情造福于人类

使我们如意成双

它更给人以无上的狂欢

添加一个宝贝儿郎。"

 

浮士德:


"一切都已定局,

我是你的,你是我的;

我们联系在一起

海枯石烂也不分离!"

 

无论神、人,都能相爱,并且一见钟情。这是何等大胆的思想,在那神圣的世界里。在浮士德看来,一切都是爱。他说"感情便是一切""叫它幸福!是心!是爱!是神!"在作品中,无论神、人,还是天使、魔鬼都融汇在一个世界里。神是人,人也是神。在作者心目中,大自然本身就是神,人与自然是融于一体的。

《浮士德》正是在这一主导思想的统帅下来展示浮士德心灵发展的历程的,突出地体现在整部作品中的富有哲理思辨的依据便是这种贯穿于浮士德心灵发展轨迹的泛爱主义、人神统一的泛神思想。随着这泛神思想的光芒,上帝派天使将浮士德从魔鬼的手中夺回,使浮士德终于由人成了神,得到了永恒。在这一点上,中西方两位大作家的出发点是一致的。我们不能不体察到,两部作品的结尾正是泛神思想的闪现所致。

两部作品尽管都是泛神思想的体现,但是,我们必须看到,吴承恩、歌德都并非彻底的无神论者。因为,他们都承认大自然本神就是神,表现在作品中就是,那远远的,又恰似在眼前的指引主人公行动的天神——上帝和玉皇大帝,仍然存在于孙悟空、浮士德的前进道路上。此外,《西游记》中关于"脱胎换骨""立地成佛""因果轮回"等等都无不打上神圣宗教的烙樱《浮士德》中关于结局的处理,其中灵魂、恶魔、犯罪、赎罪之类的迷信都是从基督教中借来的。这些东西,今天看来都是应当摒弃的。但是,从马克思主义关于历史发展的观点来看,我们不应求全责备,过分抓住他们的历史局限性,因为这是历史发展的必然。


不同形式  相同格调

 

《西游记》是洋洋八十余万言的长篇神魔小说,《浮士德》则是一万二千一百一十一行的诗剧。两部作品形式上差异较大,可谓风马牛不相及。但是,两部作品都体现出大体相同的格调。

积极浪漫主义与现实主义相统一,展示出高昂、向上的积极进取精神,这便是两部作品所表现的格调。《西游记》采用积极浪漫主义与现实主义相结合的手法,将神、人结合在一起,天上世界、人间世界是同一宇宙的共同体。人们常常说《西游记》是属于浪漫主义的,当然这不能算错。神奇的花果山水帘洞,美丽的世外桃园,富丽堂皇的天宫,佛光普照的西天极乐世界,诸多神魔妖怪等等,都令人想到文学上的浪漫主义。但是,没有人间社会的相对照,没有对明代社会的仔细观照,作者哪里能建造那座座神奇的空中楼阁。作者把神圣的外衣披在了玉皇大帝、太上老君、西天佛祖身上,让现实生活涂上浓重的宗教神学色彩,这便使《西游记》区别于一般神话小说,正如鲁迅先生所指出的,《西游记》实质上是一部神魔小说。其中的神魔貌似神灵,实际正是带有现实色彩的人。所以,不妨说,《西游记》既有浪漫主义成份,又有现实主义的因素。有人说得好,"幻想的形式,现实的内容"——借神话来隐喻当时现实。浪漫主义与现实主义如此巧妙地融汇在一起,以假乱真,假即是真,真又似假,真真假假,幻幻真真,让人眼花缭乱,曾迷惑了多少人?或云谈禅,或云释道……今天,用马克思主义理论作指导,按照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这一历史唯物主义的原则来作科学的探索。我们能够看到,《西游记》借神魔以喻志,假鬼怪而言情,讽刺揶揄则取当时世态——笼罩在神圣宗教背后的正是明代社会的现实,那庄严的天宫、西天也正是当时社会政权的投影,那美妙的神话世界则是社会现实世界的折光。
在神圣的宗教之光照耀下,孙悟空四众勇敢向前,不畏艰险,展示了高昂,向上的格调。划破这神圣的宗教之光,展示我们眼前的不正是中华民族顽强、英勇、奋斗不息的民族精神吗?作品能在神圣的宗教光圈中容纳我们民族的高昂向上的魂灵,让幻想深深扎根于现实的土壤之中,不能不令人惊叹其手法之妙。

《浮士德》也是如此。但是,关于诗剧究竟是浪漫主义,还是现实主义的问题,许多论者始终有不同的意见。我们以为,衡量一部作品的创作倾向,既不能脱离作品,也不能离开作者的思想。从歌德的主导倾向和作品实际来看,《浮士德》既有浪漫主义因素,又有现实主义因素,请看,诗剧中的"天上序幕",远古希腊的旅行,海伦的复活,人造人,以及移山填海,创建理想王国的场景,都充满浪漫主义色彩。而"城门之前"一场里城郊的节日生活场景,"酒店"一场的大学生生活,玛甘泪的悲剧,瓦格纳的形象,以及乌烟瘴气的"紫金城"世界则基本上是采用现实主义手法来写的。通观整部诗剧,浪漫主义与现实主义是有机地联系在一起的。在浮士德的勇于向前,不懈追求之中,孕含着高昂向上的积极进取精神,这既是全剧的格调,也是全剧的主旋律。与《西游记》不同的是,《浮士德》采用的正是用具体描写和象征手法把真实的东西与丰富多彩的幻想紧密地结合起来,使浓厚的浪漫主义神话色彩和具体生活真实地结合在一起,达到水乳交融,完美的统一。

因此,两部杰作虽然都是把积极浪漫主义与现实主义结合在一起,达到"酌奇而不失其真,玩华而不坠其实"(《文心雕龙·辨骚》)的程度,但是仍然有区别。《西游记》以积极浪漫主义为主,处处充满浪漫主义的神奇幻想性,连大自然的景致和人民生活都涂上了神话色彩。而现实主义成份则深深隐藏在神奇世界的背后,即在幻想中隐藏着现实的因素。而《浮士德》则恰好相反,现实主义成分在作品中是基本的。诗剧对德国市民社会和封建朝廷的描绘,都是非常真实而富有典型性的。而玛甘泪的故事则是以当时发生在法兰克福的一桩溺婴案为基础而写成的。所以,"这是一部极其充实的现实的作品,但它所充实的不全是现实的形,而主要是现实的魂。一个现实的大魂(时代精神)"。(《〈浮士德〉简论》)这同样是对《西游记》的赞颂,这现实的大魂便是两部作品所体现的格调——高昂、向上。

文学艺术是永恒的,杰出的作品是属于全人类的。两部伟大的作品《西游记》《浮士德》虽然横跨东西两半球、欧亚两大洲,但都以各自的语言、形式表现出各自的时代、民族,向伟大时代发出呼唤,高奏民族精神的凯歌,举起泛神论的旗帜,朝着艺术,思想的高峰前进,鼓舞着人们不畏艰险、顽强拚搏。在人类社会文学艺术发展史上功绩卓著,唤醒了多少民族、国家的有识之士。虽然,两者言语、习俗、表达方式各不相同,甚至有大相径庭之处,但都展现了高昂,向上的格调,鼓励人们去奋发去追求。因而,两部杰作都是人类的珍贵财富,都是东西方两颗闪耀着璀璨光辉的明星。

通过上述粗略的论述,我们可以自豪地说,中国的《西游记》是能够与世界名著《浮士德》相媲美的。然而,《浮士德》因歌德而交了好运,早已飞遍全球,得到应有的赞赏。可是,《西游记》则一直未得到应有的荣誉。而今,正象伟大的歌德所预言的"世界文学的时代已快来临了",在这世界文学的时代,任何民族的杰作都是全人类极为珍贵的遗产。所以,《西游记》应当属于全人类。让我们为炎黄子孙的骄傲《西游记》早日进入世界文学之林获得应有的荣誉而努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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