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    记

辑集于《西游新考》的文字，都是《西游记》版本研究包括作者研究方面的内容，大都撰于90年代。这之前版本方面文字已陆续辑集于《西游新解》、《西游新证》中；但近几年所撰也有一部分未列入《西游新考》，因为尚须斟酌、修改。我在《西游新证隍记中曾说：“至于今后虽曾有打算，能否实现，却反而难说，只好走着瞧”。实际上就指版本研究，想从中比较系统地发现问题和探讨问题。居然陆续地在实现着。

我想，在《西游记》版本研究园地，能提供这些细实而众多的资料和提出如此广泛而具体的见解，原因也简单：一是我有时间，二是我有兴趣，三是我有版本资料。这三条似乎缺一不可。其中特别是版本：先是所在单位有一套台北天一版影印本《西游记》专辑，几乎供我专用；后是我自备了不少种《西游记》影印本。除此以外，我还有一个信念，说笨办法也行：就是脚踏实地读各种版本，掌握第一手资料。特别是从国内外一递增著名的《西游记》研究者的文字中，或提到若对他们的某些推论和见解持疑，不妨支对读版本一定会有利彻解；或发现有的相互对立的观点极有可能是由于一般推论所致，而非基于可靠的版本分析和版本对读资料，故促使我不惜化精力和时间支反复对读和种版本。所以，如果我在版本研究方面获得一些成绩，无疑是由于诚心实意读版本；相反，如果我在版本研究文字中出现不少错失，则无疑也是由于版本读得不细不深所造成。

人总得有一点自知之明。且不说我研究《西游记》是半路出家，搞版本更是后来从头学起，而且《西游记》版本情况极为复杂，年深月久积累起来且争论不休的疑案也多，因此，我的文字怎能无失？即使自己肯化时间去老老实实读各种版本，从中抄摘材料，难道就保证全部正确，就没有误读误抄以及在此基础上的误断？当然有。我自己若发现了就予以改正，而且一有机会就公开说明；若没有机会呢？那就不免出洋相，文字中就会出现对立的二说并存，颇贻笑方家。但是，我主观上尽力做到实事求是。例如：关于世本夹批一文中，原发表在《淮阴师专学报》时只说有六条，但现已改成七条。会不会实际上是八条呢？若有怀疑只能将60万字的世本原版再读一遍了。又如《回目对读的发现和启示》文中，称世本第31回总目为“猪八戒义识猴王”，正目为“猪八戒义释猴王”，竟为“猪八戒义激猴王”之误。当然并无版本根据，因为今见最早的明版本世本、杨闽斋本和《唐僧西游记》本均非“义激”。“义激”是清本才开始使用之词。所以我后来又撰《义识乎？义释乎？义激乎》加以解释，并在文中说明。尤其如世本究竟是初刻还是复刻本问题，我更是时而这样说，时而那样说。究竟怎样？其实还须作深入而全面的研究和论证。而且，也许到最后仍只可供参考，不可能一锤定音。不过，我自信在学术研究上，既非人云亦云，也决不故意标新立异。我信奉刘勰《文心雕龙·序志》篇那段精彩的话：“品列成文，有同乎旧谈者，非雷同也，势自不可异也；有异乎前论者，非苟异也，理自不可同也。同之于异，不屑古今；擘肌分理，唯务折衷”。所以，对《西游记》版坛的有关成说，我若有异见或发现不妥者，总是随时提出，而且尽可能提供根据，分析资料，以理服人。真理越辨越明。若真理一时难明，不妨你说你的，我说我的，不同之见并存，有利于同好们进一步多方面的思考，以求彻解。总之，我以为讨论比不讨论好，争论比不争论好。论坛死气沉沉，不是好兆头；百家争鸣，《西游记》版坛才能生气勃勃，而且《西游记》版本研究似乎更应有不同意见的讨论和争论，才能获得发展。

我以为《西游记》版本研究园地至今并无真正的权威。或说：胡适、鲁迅诸前辈不都是巨匠么！若有论者这样推崇，也无不可；但若今天捧为句句是真理，明天又贬成字字皆谬误，学术评价和学术研究就失去了准的，所谓“会己则嗟讽，异我则沮弃”，不足为法。我研究《西游记》版本决不是盲目相信权威，但是，珍重任何论者的一得之见。我以为最权威的还是自己去读一读版本，检翻第一手资料，细致深入地分析思考和种问题。鲁迅、胡适，还有郑振铎、孙楷第诸前辈学者在《西游记》版坛堪称筚路篮缕，功不可没，为今天的研究提供了基础，开辟了道路；同时，又由于种种主客观方面的限制，他们不可能为后来者提供种种正确的现成的答案，他们甚至还未看到过明版百回本《西游记》，或者还来不及细致阅读，所以错失也难免。所以，应该对他们作出全面的公正的恰如其分的评价。每每看到大部著作、大块文章说什么明版阳本为41回、邱长春有《长春真人西游记》三卷本或《西游证道书》为清代《西游记》祖本之类的说法，便知是盲目引用或抄袭他们以往的成说和误笔，就更感到检翻第一手资料的重要，对他们作出全面的细实的科学评价的重要。这类评论，我曾几次想写，但又终于未写。“褒贬任声”，“抑扬过实”，非所愿；“无私于轻重”，“不偏于憎爱”，又何其难。只好等待机会。

但是，《西游记》版本研究方面，我确实还想继续写一些文字，也拟出了一些题目。但力不从心。譬如说，我很想写一篇专论，谈谈《西游记》版本研究的基点。因为考虑到有关版本（包括作者）方面的不少问题，之所以异说纷呈而不能趋向一致，实际上可能是源于讨论的《西游记》版本基点不同。因为年代较相合，有可能；若说最早的《西游记》刻于明嘉靖初，就决非吴承恩了。或说《西游记》的“祖本”是词话本，此《西游记》似包括世本和前世本而言；若说《西游记》的“祖本”为《西游释厄传》即陈序所说的唐光禄所购进的那部《西游》，则该《西游记》显然只指世德堂本了。这就是版本基点不同之故造成实非作者或“祖本”有异说。这个想法在《究竟谁是造物主》文中曾有所提及。我想在文中提出如下公式，即词话本—→前世本—→世本，代表《西游记》早期演变过程中的嬗递关系。只要这个公式被大体认可，许多版本方面的问题便有了趋向一致的基础；否则，首先需要争论和改进的就是这公式。当然，我之所想写这篇专论，提出这个公式，只是便于同也们讨论和研究。不过，这个公式，决非心血来潮时拍脑袋的产物，而是基于对《西游记》早期版本演变问题研究基础上提出，可能具有一定的合理性。

《西游新考》中文字，系按内容分类排列，故在撰写或发表的时间上可能前后有所颠倒，特加说明。

古人称：“文果载心，余心有寄”。然而，得乎，失乎，衡之同也。

                2002．4．18．上海茅台花苑猫儿洞寓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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