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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10-27 1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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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游记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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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书绅批评新说西游记

 

第035回  外道施威欺正性 心猿獲寳伏邪魔

[原著作者:吴承恩]

語云:“一派青山景色幽,前人房土後人收。後人收得休歡喜,又有收人在後頭。”乃二魔以財雄霸一方,若固有之,却不知是竊取主人者。及道祖出來,盡行收去,則二魔一空,行者為之又一空。此正是:“夜草不肥胎瘦馬,外財不富命窮人。早知財命由天理,枉作爐邊袖手人。”

金銀原是老君之物,一切世人,原不過是輪流換班,替他瞎看守了幾日,到後來仍然與他,又都留下。試看古往今來,有誰帶得一塊土去?

問:取經一事,何以要寫金銀之魔?蓋財雖為人日用養生之至要,實為人欲之大端。必於此中不浼,方可去得西天,見得如來。若於中途半路,或為寳瓶所裝,或為金繩所繫,則必品行有虧,身心有玷,如何還成得正果?到得靈山?故老君一叚,點透其中之妙訣,而知此章之有關於取經也大矣。

 

 

 

本性圓明道自通,翻身跳出網羅中。

修成變化非容易,煉就長生豈俗同?

淸濁幾番隨運轉,闢開數刼任西東。

逍遙萬億年無計,一點神光永注空。

 

此詩[原作“時”]暗合孫大聖的道妙。心一様,見他如此,又焉有不暢快者也?他自得了那魔真寳,籠在袖中,喜道:“潑魔苦苦用心拿我,“生財”二字,一筆包盡。誠所謂水中撈月;老孫若要擒你,就好似火上弄冰。”若然,亦不是養家的兒子,苦爭何為?藏著葫蘆,密密的溜出門外,現了本相,厲聲高呌道:“精怪開門!”傍有小妖道:“你又是甚人,敢來吆喝?”行者道:“快報與你那老潑魔,吾乃行者孫來也。”生之者不衆,來之者正多。

那小妖急入裏報道:“大王 ,門外有個甚麼行者孫來了。”老魔大驚道:“賢弟,不好了!惹動他一窩風了!眼下就有些不足,如何支應。幌金繩現拴著孫行者,葫蘆裏現裝著者行孫,怎麼又有個甚麼行者孫?想是他幾個兄弟都來了。”二魔道:兄長放心,我這葫蘆裝下一千人哩。我纔裝了者行孫一個,又怕那甚麼行者孫!等我出去看看,一發裝來。”肉包兒打狗,適中其心。老魔道:“兄弟仔細。”

你看那二魔拿著個假葫蘆,還象[原作“想”]前番,雄糾糾、氣昂昂走出門高呼道:“你是那里人氏,敢在此間吆喝?”行者道:你認不得我:

 

家居花果山,祖貫水簾洞。

只為閙天宫,多時罷爭競。

如今幸脫災,棄道從僧用。

秉教上雷音,求經歸覺正。

相逢野潑魔,却把神通弄。

還我大唐僧,上西參佛聖。

兩家罷戰爭,各守平安境。

休惹老孫焦,傷殘老性命!

 

那魔道:“你且過來,我不與你相打,但我呌你一聲,你敢應麼?”行者笑道:“你呌我,我就應了;我若呌你,你可應麼?”世之求財神者,何不呌他一聲,看應也不應?○ 鄧通餓死,偏呌不應,真是可恨。那魔道:“我呌你,是我有個寳貝葫蘆,可以裝人;你呌我,却有何物?”行者道:“我也有個葫蘆兒。”那魔道:“旣有,拿出來我看。”行者就於袖中取出葫蘆道:“潑魔,你看!”幌一幌,復藏在袖中,恐他來搶。

那魔見了大驚道:“他葫蘆是那里來的?怎麼就與我的一般?……縱是一根籐上結的,也有個大小不同,偏正不一,却怎麼一般無二?”他便正色呌道:“行者孫,你那葫蘆是那里來的?”行者委實不知來歷,接過口來就問他一句道:“你那葫蘆是那里來的?”那魔不知是個見識,只道是句老實言語,就將根本從頭説出道:“我這葫蘆是混沌初分,天開地闢,有一位太上老祖,點出“有”字,轉正大道。解化女媧之名,煉石補天,普救閻浮世界。補到乾宫夬[原作“央”]地,見一座崑崙山脚下,登峩眉之嵮,東望扶桑,北望雪山,西望崑崙,則此山在葱嶺之西,乃黄河發源處也。有一縷仙籐,上結著這個紫金紅葫蘆,西方庚辛金,崑崙乃財源發脉之所,其産五金無疑。却便是老君留下到如今。”財原是大道所生,而生之者可不以大道乎?○ 虚撲題面,筆筆神奇。大聖聞言,就綽了他口氣道:“我的葫蘆,也是那里來的。”魔頭道:“怎見得?”大聖道:“自淸濁初開,天不滿西北,地不滿東南,太上道祖解化女媧,補完天缺,行至崑崙山下,有根仙籐,籐結有兩個葫蘆。我得一個是雄的,你那個却是雌的。”雌雄相遇,邪念頓發,按下絕妙。那怪道:“莫説雌雄,但只裝得人的,就是好寳貝。”大聖道:“你也説得是,我就讓你先裝。”

那怪甚喜,急縱身跳將起去,到空中執著葫蘆,呌一聲“行者孫。”大聖聽得,却就不歇氣連應了八九聲,只是不能裝去。那魔墜將下來,跌脚捶胸道:“天那!只説世情不改變哩!這樣個寳貝也怕老公,不知怕老公,還是古道。雌見了雄,就不敢裝了!”行者笑道:“你且收起,輪到老孫該呌你哩。”急縱觔斗,跳起去,將葫蘆底兒朝天,口兒朝地,照定妖魔,呌聲“銀角大王 ”。那怪不敢閉口,只得應了一聲,倐的裝在裏面,於斯,死於斯,始而裝人,不知反以自裝矣。被行者貼上“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奉敕”的帖子,纔有天理。心中暗喜道:“我的兒,你今日也來試試新了!”

他要按落雲頭,拿著葫蘆,心心念念,只是要救師父,又往蓮花洞口而來。那山上都是些窪踏不平之路,況他又是個圏盤腿,拐呀拐的走著,搖的那葫蘆裏漷漷索索,响聲不絶。你道他怎麼便有响聲?原來孫大聖是熬煉過的身體,急切化他不得,那怪雖也能騰雲駕霧,不過是些法術,大端是凢胎未脫,到於寳貝里[原作“哩”]就化了。但不知心上够不够,可嘆!行者還不當他就化了,笑道:“我兒子阿,不知是撒尿耶,不知是漱口哩,這是老孫幹過的買賣。不等到七八日,化成稀汁,我也不揭蓋來看。——忙怎的?有甚要緊?想著我出來的容易,就該千年不看纔好!”他拿著葫蘆説着話,不覺的到了洞口,把那葫蘆搖搖,一發响了,有餘辜。他道:“這個像發課的筒子响,倒好發課。看財命。等老孫發一課,看師父甚麼時纔得出門。”你看他手裏不住的搖,口裏不住的念道:“周易文王、孔子聖人、桃花女先生、鬼谷子先生。”為何不講姜太公?可知奇書裏面俱相穿插,讀者不可不知也。

那洞裏小妖看見道:“大王,禍事了!行者孫把二大王爺爺裝在葫蘆裏發課哩!”那老魔聞得此言。諕得魂飛魄散,骨軟觔麻,撲的跌倒在地,放聲大哭道:“賢弟呀!我和你私離上界,轉托塵凢,指望同享榮華,永為山洞之主。怎知為這和尙傷了你的性命,斷吾手足之情!”滿洞羣妖,一齊痛哭。

猪八戒吊在梁上,聽得他一家子齊哭,忍不住呌道:“妖精,你且莫哭,等老猪講與你聽。先來的孫行者,次來的者行孫,後來的行者孫,返復三字,都是我師兄一人。他有七十二變化,騰那進來,盗了寳貝,裝了令弟。令弟已是死了,知帶去幾錠?可為財奴一哭。不必這等扛喪,快些兒刷淨鍋竈,辦些香蕈、蘑菰、茶芽、竹笋、豆腐、麪觔、木耳、蔬菜,請我師徒們下來,與你令弟念卷‘受生經’。”本地風光,眼前景致,寫來更覺好看。○ 念即思也,正吊下章。那老魔聞言,心中大怒道:“只説猪八戒老實,原來他甚不老實!他作笑話兒打覷我!”無人不笑,何况八戒。呌小妖:“且休舉哀,把猪八戒解下來,篜得稀爛,等我吃飽了,再去拿孫行者報仇。”沙僧埋怨八戒道:“好麼!我説教你莫多話,多話的要先篜吃哩!”只當祭祀,又當還愿。那獃子也盡有幾分悚懼。傍一小妖道:“大王,猪八戒不好篜。”八戒道:“阿彌陀佛!是那位哥哥積陰德的?果是不好篜。”又有一個妖道:“將他皮剝了,就好篜。”八戒慌了道:“好篜,好篜!皮骨雖然粗糙,湯滾就爛,[左“木”右“圈”]户!□ [左“木”右“圈”]戸!”

正嚷處,只見前門外一個小妖報道:“行者孫又駡上門來了!”先已不得安生,又何能享受?那老魔又大驚道:“這厮輕我無人!”呌:“小的們,且把猪八戒照舊吊起,査一査還有幾件寳貝。”管家的小妖道:“洞中還有三件寳貝哩。”無何而已去大半。老魔問:“是那三件?”管家的道:“還有七星劍、芭蕉扇與淨瓶。”老魔道:“那瓶子不中[原作“終”]用,眼時就有些不足,又何有於日後?○ “終”字照下“恒”字。原是呌人,人應了就裝得,轉把個口訣兒教了那孫行者,倒把自家兄弟裝去了。不用他,放在家裏,快將劍與扇子拿來。”那管家的即將兩件寳貝獻與老魔。老魔將芭蕉扇插在後項衣領,把七星劍提在手中,又點起大小羣妖,有三百多名,都教一個個撣鎗弄棒,理索輪刀。這老魔却頂盔貫甲,罩一領赤熖熖的紅袍。羣妖擺出陣去,要拿孫大聖。那孫大聖早已知二魔化在葫蘆裏面,却將他緊緊拴扣,撒在腰間,手持著金箍棒,准備厮殺。只見那老妖紅旗招展,跳出門來。却怎生打扮:

 

頭上盔纓光熖熖,腰間帶束彩霞鮮。

身穿鎧甲龍鱗砌,上罩紅袍烈火然。

圓眼睜[原作“睛”]開光掣電,鋼鬚飄起亂飛煙。

七星寳劍輕提手,芭蕉扇子半遮肩。

行似流雲離海岳,聲如霹靂震山川。

威風凛凛欺天將,怒帥羣妖出洞前。

 

那老魔急令小妖擺開陣勢,駡道:“你這猴子十分無禮!害我兄弟,傷我手足,著然可恨!”行者駡道:“你這討死的怪物!你一個妖精的性命捨不得,似我師父、師弟,連馬四個生靈,平白的吊在洞裏,我心何忍!情理何甘!快快的送將出來還我,多多貼些盤費,喜喜歡歡打發老孫起身,還饒了你這個老妖的狗命!”那怪那容分説,舉寳劍劈頭就砍,這大聖使鉄棒舉手相迎。這一塲在洞門外好殺!咦!

 

金箍棒與七星劍,對撞霞光如熌電。悠悠冷氣逼人寒,蕩蕩昏雲遮嶺堰。那個皆因手足情,些兒不放善;這個只為取經僧,毫釐不容緩。兩家各恨一般仇,二處每懷生怒怨。只殺得天昏地暗鬼神驚,日淡煙濃龍虎戰。這個咬牙剉玉釘,那個怒目飛金熖。一來一往逞英雄,不住翻騰棒與劍。

 

這老魔與大聖戰經二十回合,不分勝負。他把那劍梢一指,呌聲:“小妖齊來!”那三百餘精,一齊擁上,把行者圍在垓心。好大聖,公然無懼,使一條棒,左衝右撞,後抵前遮。那小妖都有手叚,越打越上,一似綿絮纏身,摟腰扯腿,莫肯退後。大聖慌了,即使個身外身法,將左脇下毫毛,拔了一把,嚼碎噴去,喝聲呌:“變!”一根根都變做行者。你看他長的使棒,短的輪拳,再小的没處下手,抱著孤拐啃觔,是角的,如何啃得下?把那小妖都打得星落雲散。齊聲喊道:“大王阿,事不諧矣!難矣乎哉!滿地盈山皆是孫行者了!”被這身外法把羣妖打退,止撇得老魔圍困中間,赶得東奔西走,出路無門。

那魔慌了,將左手擎著寳劍,右手伸於項後,取出芭蕉扇子,望東南丙丁火,正對離宫,吻喇的一扇子,搧將下來,只見那就地上,火光熖熖。原來這般寳貝,平白地搧出火來。那怪物著實無情,一連搧了七八扇子,熯天熾地,烈火 飛騰。好火:

 

那火不是天上火,不是爐中火,也不是山頭火,也不是竈底火,乃是五行中自然取出的一點靈光火。這扇也不是凢間常有之物,也不是人工造就之物,乃是自開闢混沌以來産成的珍真寳之物。用此扇,搧此火,煌煌燁燁,就如電掣紅綃;灼灼煇煇,却似霞飛絳綺。更無一縷靑煙,盡是滿山赤熖,只燒得嶺上松翻成火樹,崖前柏變作燈籠。那窩中走獸貪性命,西撞東奔;這林內飛禽惜羽毛,高飛遠去。這塲神火飄空燎,只燒得石爛溪幹遍地紅!理尚赤,故亦以火結也。

 

大聖見此惡火,却也心驚膽顫,道聲“不好了!我本身可處,毫毛不濟,一落這火中,豈不真如燎毛之易?”得之易,失之易,一定之理。將身一抖,遂將毫毛收上身來,只將一根變作假身子,避火迯災,他的真身,捻著避火訣,縱觔斗,跳將起去,脫離了大火之中,竟奔他蓮花洞裏,想著要救師父。急到門前,把雲頭按落,又見那洞門外有百十個小妖,都破頭折脚,肉綻皮開,原來都是他分身法打傷了的,都在這里聲聲喚喚,忍疼而立。大聖見了,按不住惡性兇頑,輪起鉄棒,一路打將進去。可憐把那苦煉人身的功果息,依然是塊舊皮毛!

那大聖打絶了小妖,撞入洞裏,要解師父。又見那內面有火光焰焰,諕得他手慌脚忙道:“罷了,罷了!這火從後門口燒起來,老孫却難救師父也!”正悚懼處,仔細看時,呀!原來不是火光,却是一道金光。他正了性,往裏視之,乃羊脂玉淨瓶放光,璣满洞今猶在,不見當年經理人。却自心中歡喜道:“好寳貝耶!這瓶子曾是那小妖拿在山上放光,老孫得了,不想那怪又復捜去。今日藏在這里,原來也放光。”你看他竊了這瓶子,喜喜歡歡,且不救師父,顧生財,如何還顧得師父。急抽身往洞外而走。纔出門,只見那妖魔提著寳劍,拿著扇子,從南而來。孫大聖回避不及,被那老魔舉劍劈頭就砍。大聖急縱觔斗雲,跳將起去,無影無踪的逃了不題。

 

却説那怪到得門口,但見屍橫滿地,——就是他手下的羣精,——慌得仰天長嘆,止不住放聲大哭道:“苦哉,痛哉!”有詩為証:

 

可恨猿乖馬劣頑,靈胎轉托降塵凢。

只因錯念離天闕,致使忘形落此山。

鴻鴈失羣情切切,妖兵絶族淚潺潺。

何時孽滿開愆鎖,返本還原上御關?

 

那老魔慚惶不已,一步一聲,哭入洞內,只見那什物家火倶在,只落得靜悄悄,没個人形;悲切切,癒加悽慘。獨自個坐在洞中,蹋伏在那石案之上,將寳劍斜倚案邊,把扇子插於肩後,昏昏黙黙睡著了,守他財庫,可笑!這正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悶上心來瞌睡多。

話説孫大聖撥轉觔斗雲,竚立山前,想著要救師父,把那淨瓶兒牢扣腰間,徑來洞口打探。見那門開兩扇,靜悄悄的不聞消耗,隨即輕輕移步,潛入裏邊,只見那魔斜倚石案,呼呼睡著,芭蕉扇褪出肩衣,半蓋著腦後,七星劍還斜倚案邊,却被他輕輕的走上前拔了扇子,急回頭,呼的一聲跑將出去。原來這扇柄兒刮著那怪的頭髮,早驚醒他。擡頭看時,是孫行者偷了,急慌忙執劍來赶。怕已赶不上錢堆。那大聖早已跳出門前,將扇子撒在腰間,雙手輪開鉄棒,與那魔抵敵。這一塲好殺:

 

惱壞潑妖王,怒發沖冠志。恨不過撾來囫圇呑,難解心頭氣。惡口駡猢猻:你老大將人戲,傷我若干生,還來偷寳貝!這塲决不容,定見存亡計!大聖喝妖魔:你好不知趣!徒弟要與老師爭,累[原作“疊”]卵焉能擊石碎?寳劍來,鉄棒去,兩家更不留仁義。一翻二復賭輸嬴,三轉四回施武藝。蓋為取經僧,靈山參佛位,致令金火不相投,五行撥亂傷和氣。揚威耀武顯神通,走石飛沙弄本事。交鋒漸漸日將晡,魔頭力怯先回避。

 

那老魔與大聖戰經三四十合,天將晚矣,抵敵不住,敗下陣來,徑往西南上,投奔壓龍洞去不題。

 

這大聖纔按落雲頭,闖入蓮花洞裏,解下唐僧與八戒、沙和尙來。他三人脫得災危,謝了行者,却問:“妖魔那里去了?”行者道:“二魔已裝在葫蘆裏,想是這會子已化了;大魔纔然一陣戰敗,往西南壓龍山去訖。槩洞小妖,被老孫分身法打死一半,還有些敗殘回的,又被老孫殺絶,方纔得入此處,解放你們。”唐僧謝之不盡道:“徒弟阿,多虧你受了勞苦!”行者笑道:“誠然勞苦。你們還只是吊著受疼,我老孫再不曾住脚,比急遞舖的舖兵還甚,反復裏外,奔波無已。因是偷了他的寳貝,方能平退妖魔。”猪八戒道:“師兄,你把那葫蘆兒拿出來與我們看看。只怕那二魔已化了也。”大聖先將淨瓶解下,又將金繩與扇子取出,然後把葫蘆兒拿在手道:“莫看,莫看!他先曾裝了老孫,被老孫漱口,哄得他揚開蓋子,老孫方得走了。我等切莫揭蓋,只怕他也會弄喧走了。”師徒們喜喜歡歡,將他那洞中的米麪菜蔬尋出。燒刷了鍋竈,安排些素齋吃了,飽飡一頓,安寢洞中。一夜無詞,被别人耕,馬被别人跨,富貴為他人,一塲大笑話。早又天曉。

 

却説那老魔徑投壓龍山,會聚了大小女怪,備言打殺母親,裝了兄弟,絶滅妖兵,偷騙寳貝之事,衆女怪一齊大哭。哀痛多時 此痛傷心,不悔從前差。道:“你等且休悽慘。我身邊還有這口七星劍,欲會汝等女兵,都去壓龍山後,會借外家親戚,斷要拿住那孫行者報仇。”説不了,有門外小妖報道:“大王,山後老舅爺帥領若干兵卒來也。”老魔聞言,急換了縞素孝服,躬身迎接。原來那老舅爺是他母親之弟,名喚狐阿七大王,財數七,乃煤、米、油、鹽、醬、醋、茶。○ 金玉已亡,只留七政。因聞得哨山的妖兵報道,他姐姐被孫行者打死,假變姐形,盗了外甥寳貝,連日在平頂山拒敵。他却帥本洞妖兵二百餘名,特來助陣,故此先攏姐家問信。纔進門,見老魔掛了孝服,二人大哭。哭久,老魔拜下,備言前事。那阿七大怒,即命老魔換了孝服,提了寳劍,盡點女妖,合同一處,縱風雲,徑投東北而來。

這大聖却教沙僧整頓早齋,吃了走路。忽聽得風聲,走出門看,乃是一夥妖兵,自西南上來。行者大驚,急抽身忙呼八戒道:“兄弟,妖精又請救兵來也。”三藏聞言,驚恐失色道:“徒弟,似此如何?”行者笑道:“放心,放心!”把他這寳貝都拿來與我。”大聖將葫蘆、淨瓶繫在腰間,金繩籠於袖內,芭蕉扇插在肩後,貴不離其身。雙手輪著鉄棒,教沙僧保守師父,穩坐洞中。著八戒執釘鈀,同出洞外迎敵。

那怪物擺開陣勢,只見當頭的是阿七大王。他生的玉面長髯,鋼眉刀耳,頭戴金煉盔,身穿鎖子甲,手執方天戟,高聲駡道:“我把你個大膽的潑猴!怎敢這等欺人!偷了寳貝,傷了眷族,殺了神兵,又敢久占洞府!赶早兒一個個引頸受死,雪我姐家之仇!”行者駡道:“你這夥作死的毛團,不識你孫外公的手叚!不要走!領吾一棒!”那怪物側身躱過,使方天戟劈面相印。兩個在山頭上一來一往,戰經三四回合,那怪力軟,敗陣回走。行者赶來,却被老魔接住,又鬭了三合,只見那狐阿七復轉來攻。這壁廂八戒見了,急掣九齒鈀攩住。 一個抵一個,戰經多時,不分勝敗,那老魔喝了一聲,衆妖兵一齊圍上。

却説那三藏坐在蓮花洞裏,聽得喊聲振地,便呌:“沙和尙,你出去看你師兄勝負如何。”沙僧果舉降妖杖出來,喝一聲,撞將出去,打退羣妖。下“寡欲”一弔。阿七見事勢不利,回頭就走,被八戒赶上,照背後一鈀,就築得九點鮮紅往外冒,可憐一靈真性赴前程。急拖來剝了衣服看處,原來也是個狐狸精。

那老魔見傷了他老舅,丢了行者,提寳劍,就劈八戒,八戒使鈀架住。正賭鬭間,沙僧撞近前來,舉杖便打,那妖抵敵不住,縱風雲往南逃走,八戒、沙僧緊緊赶來。大聖見了,急縱雲跳在空中,解下淨瓶,罩定老魔,呌聲:“金角大王!”那怪只道是自家敗殘的小妖呼呌,就回頭應了一聲,搜的裝將進去,仍然死在財裏,不以道者又何益?被行者貼上“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奉勅”的帖子。大道更切。只見那七星劍墜落塵埃,也歸了行者。之未幾,而已盡為他人之所有,財奴亦當猛醒。八戒迎著道:“哥哥,寳劍你得了,精怪何在?”行者笑道:“了了!已裝在我這瓶兒裏也。”沙僧聽説,與八戒十分歡喜。

當時通掃淨諸邪,回至洞裏,與三藏報喜道:“山已淨,妖已無矣,欲退,而天理則自復,李老君不遠矣。請師父上馬走路。”三藏喜不自勝。師徒們吃了早齋,收拾了行李、馬匹,奔西找路。

正行處,猛見路傍閃出一個瞽者,亦不知想甚,只怕見錢則眼開矣。走上前扯住三藏馬,道:“和尙那里去?還我寳貝來!”八戒大驚道:“罷了!這是老妖來討寳貝了!”行者仔細觀看,原來是太上李老君,大道也。一筆轉正題面。慌得近前施禮道:“老官兒,那里去?”那老祖急升玉局寳座,九霄空里竚立,呌:“孫行者,還我寳貝。”大聖起到空中道:“甚麼寳貝?”老君道:“葫蘆是我盛丹的,淨瓶是我盛水的,寳劍是我煉魔的,扇子是我搧火的,繩子是我一根勒袍的帶。那兩個怪,一個是我看金爐的童子,一個是我看銀爐的童子。“看財奴”三字,寫來絕倒。○ 緊承奎木狼,與“角”字正相應。只因他偷了我的寳貝,走下界來,正無覔處,却是你今拿住,得了功績。”大聖道:“你這老官兒,著實無禮,縱放家屬為邪,吊“邪”字。該問個鈐束不嚴的罪名。”老君道:“不干我事,不可錯怪了人。此乃海上菩薩問我借了三次,送他在此托化妖魔,試你師徒可有真心往西去也。”大聖聞言,心中作念道:下俱是肚裏尋思,以趨下意。“這菩薩也老大憊懶!當時解脫[原作“迯”]老孫,教保唐僧西去取經。我説路途艱澁難行,他曾許我到急難處親來相救。如今反使精邪掯害,語言不的,該他一世無夫!反落到思邪,更妙。若不是老官兒親來,我决不與他。既是你這等説,拿去罷。”那老君收得五件寳貝,寳像起,以五寳結,乃一篇“財”字之章法也。揭開葫蘆與淨瓶蓋口,倒出兩股仙氣,用手一指,仍化為金、銀二童子,相隨左右。與前復得了孫行者正想應。○ 收煞本題意,已落到下文,而有雙關之妙。只見那霞光萬道,咦!

 

縹緲同歸兜率院,逍遙直上大羅天。

 

畢竟不知此後又有甚事,孫大聖怎生保護唐僧,幾時得到西天,且聽下回分解。

 

 

清心寡欲,學問之至要;財為日用養身,亦人生之至要也。處之不得其道,則天倫分薄,親友情疎,有累此德者多矣。必得這番磨煉,而不染不牽,自不慮身心之有玷,庶可從事西天之道路矣。

首節點出金銀五寳,先講“財”字。二節承上,逐末交易,正寫“生”字。三節精細、伶俐,以見你奪我害,欺詐百出,是為大道一反。四節深進一層,甚至剝削父母,刻薄下人,大道全無。末節轉正太上老君,以見自有大道,而彼精細、伶俐者,烏足以生財也。

上文黄金寳塔,是“財”字的來龍,心上作念,恰是思無邪的去脉。前以寳象起,尾以五寳結,乃一篇之章法照應也。

財理尚赤,故曰紅草,又曰赤松。財數為七,故曰阿七。但猪八戒的釘鈀,又奇似姜太公的笊籬,以此生財,而大道則自遠矣。

義屬西方庚辛金,却又為財源發脉之所,故只講生財。而下章“義”字,早已受胎於其中,但人只知生財,多不顧孝道,是以其母有思菫菜而不得者,又何猪耳躲之敢望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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