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  乡  醉  韵

 

淮上美酒远飘香

 

二十年前,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和古人类研究所的科学家们,在淮河下游的下草湾,发现了1500~1200万年前的古猿化石,定名为“双沟醉猿”。专家认为是“迄今我国发现的年代最古老的古猿化石”。古猿醉于双沟酒?当然不是。令他们久久沉醉的,是由落在石坳中的果实自然发酵而成的天然果酒。

那么,人工酿造淮酒始于何时?至今是个未解的谜。

从众多考古发现来看,六七千年前,淮夷就已制作了红砂陶杯等酒器,天然果酒乃可遇不可求之美事,哪有那么多“甘露”、“天乳”供人饮用?说明当时已发明了人工酿酒术。据晋江统《酒诰》:“有饭不尽,委之空桑。积郁成味,久蓄气芳。”淮人造酒之始,想必走的也是这条路。

由高适《涟水题樊氏水亭》“亭上酒初熟,厨中鱼每鲜”可知,盛唐不禁私酿,民家常自足酒饮。作为淮酒集中产地之一的高沟,酿酒始于西汉,唐时已很出名。韦应物过此,闻酒香,开怀畅饮,欣题“三日开瓮香满城,甘露微浊醍醐清”。清初,王士禛也称“六塘河中水,高沟十千酒。古来佳丽区,遥当五湖口。”《小蓬莱仙馆传奇》的作者、沭阳女诗人刘清韵,则赞美高沟天泉槽坊的酒“味占东南第一家”。直到今天,有着“今世有缘,今生无悔”丰富文化内涵的高沟“今世缘”名酒,依然与广大消费者结下了不解之缘。1

盱眙玻璃泉酒,琥珀色且透明,故张耒有“玻璃美酒旧知名”之说。曾几《食白鱼》诗中也道:“安得玻璃泉上酒,藉糟空有白鱼肥”。

元丰七年除夜,苏轼谪官南下,路过泗州,深感友人赠酒相慰之情,写下了七律《泗州除夕雪中感章使君送酥酒》。酥酒产于淮平镇(后称双溪或双沟)。此镇“南街到北巷,三步两槽坊。”明代有首民歌唱道:“淮上行船望双溪,但闻酒香十里堤。未饮先有三分醉,不知何日是归期。”清雍正十年,贺氏在此开了家全德槽坊,所产大曲“名驰冀北三千里,味占江南第一家”。宣统二年,在南洋劝业会上被评为国际名酒第一,获金牌,次年又获巴拿马赛会奖,为中国白酒在国际上获奖之始。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起被命名为“国家名酒”。

汤沟酒最早产于北宋年间,明末即享盛名。《长生殿》的作者洪昇曾赞道:“南国汤沟酒,开坛十里香。1915年,汤沟大曲荣获莱比锡国际博览会银奖。

山雨欲来风满楼”闻名的诗人许浑,路过楚州,曾流连于“刘伶台下稻花晚,韩信庙前枫叶秋”。2循诗人足迹,出山阳旧城瞻岱门,向东北不到十里,即樱桃园,再二里,淮河故道大堤上有座刘伶台,乃一敞亭,题额:晋刘伶先生墓。亭中央供泥像二,左伯伦,右杜康。刘伶着绿衣,戴晋人巾,执杯側视杜康而微笑。亭东不远即杜康桥,临淮人家皆以酿酒为业,槽坊群集,汇成一大聚落。这才有了将最典型的饮人与酿酒大师供于一亭的趣事。清许汝衡《淮阴竹枝词》“杜康桥侧浪粼粼,多少提壶买酒人。闻道村家新酿熟,催租争贩瓮头春”即咏此。元宋伯仁《酒小史》所列淮安苦蒿酒、淮南绿豆酒,亦产于此。刘禹锡接受楚州友人宴请,“影近画梁迎晓日,香随绿酒入金杯。”所饮可能是未经蒸馏的绿豆酒。诗人是喜饮淮酒的,否则,白居易就不会在《除日答梦得同发楚州》诗中说“归兴吟可作,休恋主人杯”。

《山阳县志》载:“韩世忠留屯楚州十余年,兵仅三万而金人不敢犯。将士有怯战者,世忠遗以巾帼,设乐大宴,俾妇人装以耻之。故人人奋厉。及秦桧欲收三大将兵权,拜世忠为枢密使,世忠遂以所积军储钱万贯、米九十万石、酒库十五归之于朝。”宋代官酿酒库集生产、贮藏与销售为一体,淮安城内酒库桥即其遗址。都统司酒楼则在八字桥。《五行志》:南宋“庆元元年,楚州饥,人食糟粕。”糟山酒池之下,乃有饿殍枕道!明代,仅山阳就有槽坊一百多家。正德六年,漕运总督陶琰奏称:“淮民造曲者,一岁所糜麦无虑数十万石,请权时禁之。”朝廷考虑税收收入,而罢禁曲之议。制曲用麦如许,造酒所需高粱当数倍之,生产规模已相当可观了。

洋河镇上洋河酒,“酒味冲天,飞鸟闻香化凤;糟粕入水,游鱼得味化龙”。唐代已负盛名。正如邹缉《白洋河》诗中所言:“白洋河边春水碧,白洋河下多沽客。”明初,洋河镇上槽坊林立,“福泉酒海清香美,味占江南第一家。”引来了闽粤川湘赣晋鲁豫等省及南北直隶商人在此坐坊收酒。康熙南巡,曾两次舣舟洋河,品尝美酒。乾隆事事摹仿其祖,第二次南巡时也上岸觅琼浆,饮后留下了“洋河大曲酒味香醇,真佳酒也。”十二字御笔。中国大门对外打开后,洋河大曲在国际上屡获殊荣,1915年获巴拿马国际博览会名酒金奖,1923年南洋赛会上获“国际名酒”称号。二十世纪七十年代起被命名为“国家名酒”。

清李汝珍《镜花缘》第九十六回列举五十种名酒,有山阳陈坛酒、清河双辣酒、淮安延寿酒;《淮安府志》所载珍珠酒等等,皆因手头缺乏资料,暂时难以确指其源流。

淮酒最大的特色是酒香浓郁,醇冽甘美。开坛窖香四溢,一啜馨香沁齿,回味余香满颊。既源于淮地水美泉冽,也得力于形成规模生产较早,竞争激烈,百代酿工竭智尽能,你追我赶,不断改进创新。此外,与最早受哺“天乳”的淮人,历经沧海桑田,不改爱酒情结有莫大的关连。近现代,淮阴以“三沟一河”为代表的曲酒闻名中外,频频获奖,远销各国。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以来,白酒生产及酿酒科技发展犹为迅猛。行政区划调整后,各地下大力气调整行业与产品结构,整顿市场秩序,“三沟一河”名优酒的质量与信誉,进一步得到了保证与提高。

淮上美酒飘香,香飘四海。

 

一往情深醉流霞

 

淮河下游地区,不仅是酒乡,更是文川武乡。

淮人爱酒,既久且深。挈壶氏、醉乡侯不少,酒圣酒仙、醉龙醉虎却半个未见,3更无论竹林七贤、饮中八仙那样的团体冠军了。充其量,也只有些个酒隐酒魔。什么“朝吞洪泽,夕倾江淮”“长虹饮海灌漏卮”。尽是“豪言壮语”——醉话!不听也罢。唯一上得记录的倒是位出家人,据说酒量之弘,深不可测。《能改斋漫录·证因大师》:“娄道者,涟水人。……祥符中,被招入京,上赐饮,师引饮无难色,侍者下咽则仆。师摩其顶,击以三掌,平愈如故。上益异。”宋真宗所赐,乃当时新发明的高醇度蒸馏酒,见证因大师引饮无难色、无醉态,且能令醉者顿时如常,故而大惊小怪。可惜,此说有点神神乎乎的,似难征信。一言以蔽之:淮人饮酒远不如酿酒,没有真正喝出知名度来。

何以然?淮人畏酒!至少在潜意识里。也有溢之于楮墨者,枚乘《七发》“甘脆肥浓(同醲),命曰腐肠之药” 即流露此意。淮人大多把酒看作双刃剑,既可任百药长,也可充追命刀、惹祸水。当然,“畏酒如畏苦药,憎醉如憎大病”,避酒逃席者有之;深嗜笃好,非杯酌无以自适,猎酒索饮、湎酒贪杯者亦有之,只不过两头极小,中间大罢了。常有人家训诫子孙,联曰:多读圣贤之书,有仁有义;少饮杜康之酒,无是无非。就连酒楼门口联语亦与他乡不同,多是“交不可滥,须知良莠难辨;酒莫过量,谨防乐极生悲”之类。张耒自称“我生诗酒是生涯”4然其精通医术,著医书一卷,留下三十二验方,所以,虽“喜饮酒,呼酒器为‘蝇子’、‘水心亭’,称善饮”,也不过及斗而止。所生三子皆成进士,并无“不识枣与梨”的弱智儿。真“善饮”也。

然而,数千年来,淮人始终离不开酒,只为一个“”字!

他们早年饮过最沉雄悲壮的酒:徐偃王迎战前来攻城掠地的周穆王,胜负难分,只因悲悯生灵涂炭,“义不忍斗”,决计舍地北徙,徐国百姓好义重情,万余人扶老携幼,生死相随。举觞别长淮,长淮起悲声,和泪咽下了一杯杯去国离乡的苦酒。

也曾饮过最缠绵悱恻的酒:“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少年项羽为报国恨家仇,以推翻暴秦统治为己任。身经七十余战,所向披靡,终竟灭秦伟业。然而,因其单纯,不善用才,决策失误,最终陷入四面楚歌声中。寄身刀丛剑树,本不求全身归路,况复,约刘邦最后决战的初衷,就是要还天下和平安宁,让百姓休养生息。江山霸业乃傥来之俄顷,胜败存亡亦属过眼之烟云,何足恋念!唯一难割舍的,只剩下人间真情。以拔山举鼎之巨手,几擎不起贮满深情的酒盏:“虞兮虞兮奈若何?”一曲悲歌,千秋绝响。虞姬寒光及身之际,项王即已魂殉心死。“卷土重来”之说,未免强人所难,也小觑了盖世英雄的襟抱。5

淮人橐笔远游、从征出塞、旅泊天涯者,无世无之。思亲慈颜,梦绕家山;望云观星,故乡安否?浓浓的乡思无法化解时,只有独酌引满。官场无情,仕途险恶,与敦厚和谐的朴风淳俗成了鲜明的对比,令宦游他乡的赵嘏,动辄忆山阳:“故国穷秋首正回”,“多少乡心入酒杯”。随左宗棠转战西疆的李承祐,手接“万金”喜欲狂:“破锦征袍裹战瘢,书来对酒几回看。”酒,为故乡抚慰了古今多少游子征人:出使穹庐的,步月长林的,行吟雷岸的,6倚楼晨眺的,饮马天山的……草色如酒,月光如酒,碧空如酒,笛声如酒,天池如酒……无比醇浓的乡情,天南地北,无处不化为故乡的香醇美酒。

淮人多情而多忧,忧深而心苦。“人到悲时亲醉乡”,痴望赖此杯中物,宽心陶性,宣情和志。然而,“殷忧万斛酒无功”,“举杯销愁愁更愁”。如道光初年,“寰瀛清宴,中朝大官方相与歌咏升平”潘德舆已看到危机四伏,大厦将倾,以一介布衣奋笔疾书、奔走呼号,尖锐地指出朝廷官员腐败乃天下大病,直刺要害。“潘四农先生素豪饮,以多病为禁爵,爵容可一升,以十爵为度。然每谈天下事则忘禁,辄醉。……于天下寄无穷之慨也。”“壮心欲填海,苦胆为忧天。”7吴鞠通再三劝其戒酒未果,终因百忧萦怀,五十四岁就伏在养一斋书案上再也没能起来。到了清末,山阳人周实,自上一“徽号曰‘无尽庵僧’。无尽者,情也;僧者,因不愿作结辫装颇有祝发志也。”与之同时的阮式,亦英采蕙姿而骨性刚挺。二人曾求学金陵,加盟南社。先后回乡结“淮南诗社”,以诗酒为掩护,号召革命。每在席间发表救国演说,如电闪雷激,震撼人心。淮上年轻人云集景从。酒朋诗侣,论剑谈兵,岂止祛愁破恨?实为淮安光复作了大量思想上与组织上的准备。武昌起义后,在二人领导下,淮安三城也树起了共和大旗。周阮二烈士却惨遭原山阳县令姚荣泽等贪吏劣绅杀害,从容就义,实践了人生诺言:男儿求偿夙愿,新中国苟堪期,赴汤蹈火,万死莫辞!8大多淮人性格平时如茶,澹静淳和;遇国家有事,辄拍案而起,醇烈如酒。细数秦汉唐宋元明清之末季,淮上哪回不是英雄辈出、人才蔚起?即匹夫匹妇,亦慷慨多奇节。那些遭逢乱世的杰士仁人,更是忧国忧民,岌岌焉不可终日,摩顶放踵,手援天下,九死无悔。

淮人素重友谊,交遍四海。明潘亨《淮南遇故人》“有客有客兴不浅,花前飞送金叵罗。请君听我歌,人生会合能几何,莫辞痛饮三百斛,明日天涯芳草多。” 路遇故人喜相逢,转眼又天各一方,岂能不一醉方休?明末,淮安文人组织“望社”,以诗会友,清议时政,抨击社会积弊。曾邀江浙胜流,于重九大会于郡庠尊经阁。这是一次文酒盛会,也是政治集会。马西樵有诗记之:“今古东南地,论交海岳通。耆英千里至,诗赋一时雄。胜会登官阁,华筵变楚风。诸公沉醉后,丝管彻高空。”明亡后,望社中人,以贞操苦节相砥砺,宁可四出艰难谋食,也不肯屈膝事清。从此山高水远会少离多,一旦知心聚首,扺掌谈天下事,自当“畅饮今夕”,“不醉无归”!有年冬日,靳茶坡、张虞山、倪天章自远方归来,众人集会一草亭,9吴珊有《赋三远人诗》:“腊月春风入,人归一草堂。各言山海事,共尽千百觞。松柏无凋节,图书有静香。岁寒闲聚首,留得几徒狂。”杜首昌《仲秋集绾秀园》:“好友频年各一方,故园嘉会惜秋光。……一尊情话真难尽,胜水残山恋夕阳。”“醉后犹开甕,愁来亦放歌。二三白社子,霁月坐藤萝。”10从这些诗中,依稀得见群贤往日风采。康熙年间,毛奇龄易名来淮避难,偶识儒生刘勃安,立谈数语遂订交,藏之复壁中半年之久,日洁酒脯以食之。后遍与淮安诸名宿相友善,视淮安“不是故乡胜故乡”。张新标张鸿烈父子,在萧湖边有别墅曲江园,方望溪、查伊璜等先后主其家。中秋前夜,大宴寓淮的鸿儒硕学、旧雨新知,环湖挤满画舫小艇,彻夜围观者达数千人。毛大可乘兴挥毫,酣赋《明河篇》,一夕遍传两淮而纸贵一时。为我们留下了集饮宴、歌舞杂技魔术、焰火、游湖为一体的大型宴会的可贵资料。

大凡英才奇士,无不有境界,有性情,有清操。出身庶族的鲍照,“生丁于昏乱之时,奔走于生死之路”,“ 才秀人微”,“位卑志高”,“孤直不屈”。在与等级森严的士族门阀制度抗争、与乱世命运抗争中,如何慰藉苦闷愤激之情?“酌酒以自宽,举杯断绝歌路难。”以非凡的艺术勇气与创新精神,吟唱出以《拟行路难十八首》为代表作的七言和杂言乐府体,“气骨俊逸不可及”,一扫晋宋绮靡,远开唐宋诗风。张耒一生两入党籍,六被流放,“其穷愁困苦,有不可胜言者。” 但贞姿劲质,气度大雅,虽千磨百折,泊如也。11赠友人徐积诗中,道出了面对残酷的现实、强大的命运,他的窘迫与潇洒:“囊空甑倒谁复救,典衣沽酒将空箧。人间万事苦难齐,以醉驱愁最奇捷。饮酣耳热诗兴遒,直上虚空恣凌蹑。”难能可贵的是:酒浊人清,鉴世渊然。作为放臣逐客,他并没有为自己的颠沛饥寒而痛苦呻吟。苏门四学士中,柯山先生反映人民疾苦的作品最多,也最深刻。

一副副人生的、社会的缰锁,穿鼻络骨,扭曲了人的天性,戕灭了纯真的心灵。人们总是有意识或无意识地试图摆脱桎梏、束缚、压抑,哪怕争取片刻的自由也好。据说,最简便易行的就是借助酒——如解凝结,百脉融畅。一醉之后,逸兴遄飞。杜湘草《珠湖泛舟望韩侯钓台》:“沉酣发浩歌,淋漓兴泼泼。平时苦拘束,顷刻尽摆脱。颓发任诗狂,吸吞快酒浊。不谓文士饮,气能大将夺。”即为此论注脚。吴承恩有特立不拔之操,愤世嫉俗,一肚皮不合时宜,尝道:“问愁何以扫?杯斝能驱除。”其实,酒不过聊充灵魂的净化剂,涤去了封建思想道德规范的尘埃,映出了世俗社会的虚伪污浊与丑陋,使其步入了直面宇宙人生的创作佳境。“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最终浇除其胸中如山垒块,宣泄天地不平之气的,并非酒,而是《西游记》——对现实社会深刻地失望后,力图超越现实,曲折地反映其澄清天下之志的一部不朽之作。“卖画闲钱,都充酒价”的边寿民也曾道:“泉水冽,手堪掬。瓮酒美,巾堪漉。只有情有韵,无拘无束。壮志已随流水去,旷怀不与浮云逐。”12先生年方弱冠,即与仕途彻底决裂,世俗名利弃若敝屣,无穷乘风破浪愿,尽付芦雁翥江天。从胸臆中流出的文字,用生命创作的艺术,才是永恒的。酒,在其间充当了“酶人”。

淮人热爱生活、善待生命,对春花秋月、碧水青山,不能无动于衷,或小饮于篱边柳下,或水宴于桂楫兰桡。“墟里暖烟晖,连天草色肥。隔篱呼酒伴,尽日看花飞。”13“斗酒堪携芳草坐,绿荫汀里听莺啼。”14命俦啸侣,常喝得瓶罄杯空。“船载香醪乐趣多,暖烟深处酌金螺。萍开白鹭窥苍沼,荷动红鳞跃碧波。清颖风光真可喜,古杭时景未能过。醉归不用喧丝竹,自有渔人送棹歌。”15坐啸行歌,直饮到兴尽而散。“萧家湖上散晴烟,最好凉秋薄暮天。绿酒喜看名士宴,青衫闲坐野人船。”16“秋高风歇楚天清,轻舸乘流载酒行。”17轻舟载酒,饮醇颜开玉山颓。春去秋来,年年岁岁,“溪边流杯客,楼头酌酒人”,闲则随饮尽欢,聚则歌咏笑乐,醉在风花雪月下,醉在湖光山色中。然而,一遇国破家亡,天灾人祸,淮人说:“世界上至美好艳丽之景,一入于种歼国失者之视听,无往而非愁城,无往而非黑狱也。”18酒味随之也辛酸苦涩难以下咽了。明末,山阳吴安邦,能饮不择酒,浑然不问尘世事,生平寄兴遣情于衔杯,三百六十五日不废雄饮,人称“酒星”。甲申除夕,忽停杯投袂而起,谓三子曰:“汝知有陶靖节乎?”瑰、璜、珊兄弟喻其意,闭户坚不出仕。19

中国古代,没有工作六天休息一天的说法,只有许多神、鬼、人的节日。祭祀之礼,不可无酒。淮安与各地稍有不同的是:祭赛淮神、河伯、风神的活动较多。萨都剌 《九日渡淮喜得东南顺风二首》:“青旗红字映河滨,九日人家物色新。渡口客船争贳酒,斫鱼裂纸赛河神。”元杨基《发淮安》:“河伯抛钱祭。风神酹酒呼。”都反映了这些古俗:水乡劳人融苦于乐,娱神的同时借以自娱。遇丰收的年景,居天下之无事,百姓便感到心满意足,觉得上苍待之忒厚,活得有滋有味,津津乐道:田家乐,渔家傲;饭稻羹鱼,几生修到?人们举樽相祝,酒歌相答,踏月扶归。“水绿城边放野航,一尊新酒麦秋凉。楝花风起鱼苗细,芹菜泥融燕嘴香。”20艇醉眠寒夜雨,短帆闲挂夕阳风。”21一曲曲《沽美酒》、《醉太平》!清李镇的五古《柘塘》,则为我们展现了一幅令人赞叹陶醉的《酒乡丰乐图卷》:“浔河五十程,柘塘千万家。家家事耕种,蔽野桑与麻。买鱼不论钱,卖藕多莲花。花开香满市,市桥跨河涯。酒多若河水,米多若河沙。南市布与丝,北市豆与瓜。附船入城市,船船载鱼虾。卖归谋卒岁,朋酒纷欢拏。”

总之,无论盛衰治乱,生死聚散,悲喜忧乐,人们都会饮酒。

淮人爱酒。情无尽,酒难绝!

 

一片苦心酿醍醐

 

淮安古代酒楼极多,可留下文字记载的很少,吉光片羽弥显珍贵。如北宋的何家楼,幸亏擅长歌行体的徐积,作了一首七古《高楼春》:“山阳有客似相如,身着儒衣当酒垆。尘埃市井不到处,烟霞往往生衣裾。一竿横挂数幅帛,题云酒味如醍醐。三月高楼满春色,椒浆琼液盈金壶。盘罗江笋烹淮鱼,樱实赤玉梅甘肤。弹丝敲金半空里,醉挥玉爵撞珊瑚。凭栏直下是烟火,坐上清风凌太虚。夜深正燃红蜡烛,罗幕遮风留客宿。是人俱爱何家楼,自是何君德如玉。” 不仅使人们对这座高级酒楼的环境设施、经营项目、酒菜特色,有了大致了解,也认识了它的主人,一位人品高尚的儒商。以节孝先生的硕德凛操,绝不会谀词奉承小人的。

何处可觅王氏楼?萨都剌尝以迎饯至此,称其独占淮安一胜,《题淮安王氏小楼四首并引》中有句云:“拂晓楼门一半开,楼前昨夜浪如雷。满江梅雨风吹散,无数青山渡水来。”又云“雪满寒江压酒旗。”“江水粼粼鸭绿新,江头日日送行人。”由诗中描写的景致来看,似在北辰堰。因为,古人诗文中好称淮境内的大运河为楚江,江头即末口。元人诗中还有宴于桃源春晖楼之题,看来也是一家名酒楼,惜已无从查考。

黄以煚《饮城北酒楼放棹至荻庄》:“僧寺晚钟声渡水,酒家斜照客登楼。”咏的是靠近湛真寺的一家酒楼。

行于淮上,如欲旗亭买醉,随处可见杏帘酒望。元萧国宝《饯张大使游淮》:“缆解河桥杨柳密,酒沽村店杏花新。”张楷《和宿淮浦寄司空文明》:“荒村小店人沽酒,衰柳长亭客系舟。”所过皆乡村酒肆。酒保,淮人称作“相公”,大多精干小心,口齿伶俐,趋事如飞。宋以前酒店沽酒的计量单位,以淮安为界,南北不同。宋朱翌《猗觉寮杂记》“淮以南,酒家以升计,淮之北,以角计。一升曰爵,二升曰觚,三升曰觯,四升曰角,五升曰散,六升曰觞,七升曰觥。”清刘献庭《广阳杂记》:“古人量酒,多以升斗石为言,不知所受几何。但善饮有至一石者,非一百斤明矣。朱翌《杂记》云:淮以南,酒皆计升,一升为爵,二升为觚,三升为觯,此言较近,盖一爵为升,十爵为斗,百爵为石,以今人饮量较之,不甚相远尔。”上述皆指黄酒。有了白酒后,则以壶、瓶计。酒店备有小锡壶,外方内圆,圆贮酒,方贮开水。银质的更佳。也有瓷质的酒烫子。酒杯多不大,俗称“牛眼杯”。

宋代以降,寻常百姓自家酿酒的极少。多是沽于市肆。淮人素有“自奉不能不俭,待客不可不丰”之俗。即使家无儋石,也要截发留宾,质衣沽酒。靳应升《和张虞山雪兴》:“如斯三尺雪,茅屋亦增高。向妇谋沽酒,低头笑敝袍。惟云僵卧苦,翻省出门劳。时命吾须遣,无为叹二毛。” 大雪天,为了招待好友,宁可敝袍换酒,还自我解嘲,安慰妻子:无衣僵卧家中更好,省得出门会客。读来令人酸鼻,转思,又深为其困处逆境,不改淮人乐观天性而叹服。

人家凡遇喜庆大事,自有一帮“喜虫”奔走效力,提前十天半月遍送请柬。临期,主人须立于廊檐下踏步前迎宾揖客,不得挟长挟贵,“坐家三品”。有门子僮仆的,更须敬遇宾客,贵贱无二。入坐后,老敬烟,少奉茶,上细点(茶食)。客到齐,由主人亲自斟酒安座。凡置酒高会,坐首席者照例要谦让一下,尊礼恭让中见古雅之道,大大咧咧径自就座者失礼。排座次一般规则:官场论爵,乡党友人序齿,以示敬老尊贤。亲戚相聚,首尊外家,多推舅太爷上座。席次排列顺序,与沽酒一样,也以淮为界,准确地说,是以清江浦与王家营之间的一段古淮河为分界线,末座:河南岸,在主人下首隔一座;河北岸,则在主人直对面;虽属一县,两岸迥然不同。这也是中国饮食文化中一个奇特的现象,形成时间,约在南宋与金国对峙时期。席间主献客酬皆礼意殷殷,不得隔席遥接。中场有不速之客来,主人须出迎,众宾均应辍食起身,否则人讥“骡驴无知,伏食如故”。醉人无状,当行恕道,可无较焉。巡席劝饮,引满相罚,均应点到为止,不可“霸王硬扳弓”。阮葵生觉得:“君子饮酒,率真量情,文士儒雅,概有斯致,夫唯市井仆役,以逼为恭敬,以虐为慷慨,以大醉为欢乐,士人而效斯习,必无礼无义不读书者。饮酒苦劝人醉,苟非不仁,即是客气。不然,亦蠹俗也。”席终客散,主人应送至大门外,俟车轿远去方转身。

除了年节与婚丧寿庆等因由摆酒置席外,淮人平时也常以各种方式聚饮。人各出一份子,凑齐交某人或某店操办,叫“抬石头”。这种方式最常见。轮流做东,迭为主人,叫“车轮会”。如《茶余客话》所记,淮籍小京官聚饮京寓,閧饮竟一昼夜。歌咏之余,谐謔同作。吴山夫仿石公之说,评诸子曰:“尚友如廉颇据鞍,不肯下人。北泉如香槽滴酒,不甚汹涌,而涓涓不休。吾山如神鱼纵壑,或出或入,出人意表。大冶如韩侯将兵,多多益善。东岩如横潦之水,一洩而尽。宾南如精卫填海,每不自量。璜冰如李陵败北,一以当千。南生如诸葛出师,鞠躬尽瘁。若仆则如老僧持戒律,百魔不能破;又如严颜,有断头将军,无降将军也。”诸公逸情酣态,如在目前。

友人小聚,各出酒一壶肴一碟,谐音谓之“蝴蝶会”。淮安男儿大多内秉北方豪杰的刚毅直朴,外兼南国士子的雅静宽和,即在饮中醉后,也不失于粗犷或纤柔。随处可见有德君子,遇人敬酒,绝无忤色,即便醉颜已酡,也只微笑不语,浑然长者气象,令人敬而仰之。然三家村里,也难免有小人。此乡酒品恶劣者大有人在。《金壶七墨》记一轶事,殊笑人:有一次,作蝴蝶会,马某大醉,与人相謔,几奋老拳。时人戏作《贺新凉》一阕嘲之:“酒绿灯红夜,恰招来、二三知己,传杯夜话。吸尽西江斟北斗,狂兴如潮而泻。更拇战、哗然震瓦。独有伏波豪气涌,掷银壶飞舞从天下。惊孺子,魂儿怕。    壮怀压倒甘兴霸。猛然间、朱颜改变,风云叱咤。醉语模糊浑不辨,到底是真是假。可是学、灌夫谩骂。纵酒无非行乐事,又何须奋臂挥拳打?蝴蝶会,从今罢。”

“壶中小天地,人生大舞台”。淮安人好以酒品察人品,慎择新交,诚求挚友。向有十忌十不交之说

 

一忌客来迟。本非要人能员,偏好拿乔作怪,让人虚席以待,以引起公众注意。姗姗来迟,还跩跩地谝能为:不是浑身要务,日理万机;就是遍地饭局,推约不易。东道主悬悬而望,候得七窍冒烟,还要违心下气承他枉顾之情。浅薄之人,不可深交。

二忌后返劲。如系初会,自称生来无酒肠,涓滴不能饮,酒随人量,自不便强求。即老客熟人,称身体不适,医嘱戒饮,人亦能谅解。笃犯借此布烟幕,十面埋伏,后发制人,下半场时以建瓴之势蹿起总攻,撂倒一大片,使人大呼上当。阴险之人,不可深交。

三忌还魂酒。劝饮派酒,硬打硬上,自家喝到嗓子眼,溜出去抠指一吐,顿时空喉,如倩女还魂,夺杯再战。这哪里是喝酒,分明是玩命!好勇斗狠,野蛮之人,不可深交。

四忌车轮战。串通一气,以多欺少,敬酒为名,轮番进攻,众矢贯的,所向轴心非仆即伤。尤其对新亲远客,绝不允许出现这种恶作剧,否则,主家难辞其咎,也为淮安全体饮人贻羞。卑鄙之人,不可深交。

五忌一当十。酒力不济,聊表诚意者不在斯列。既跳出来递战表,就应单打独斗。即便如项羽“万人敌”,也只能一枪挑一个。挑衅者不许撒大网,企图以杯酒消耗众人实力,胜之不武。尖猾之人,不可深交。

六忌磨头星。明明是大户,偏好“大脚装小走”。不再三央他吧,背后孬人家小气,口口声声屈量未尽兴;诚心诚意敬他酒,又杯子端起放下,人站起坐倒,讲经说法,磨破嘴皮,杯酒下肚,真比妇人生伢子还难。囚得满桌人兴味索然。歪缠之人,不可深交。

七忌抢风头。有些陪客往往“搭船坐中舱”,喧宾夺主。或吹其某亲某戚如何显要;或当筵向主宾贵客讨好卖乖,肉麻捧场;或胡嚼瞎说,大话连篇;或村言鄙语、秽词满口;皆讨人嫌,遭人厌。龌龊之人,不可深交。

八忌发酒疯。“倚酒三分醉”,喷唾吐沫,使酒骂座。喝到七八分,“倚疯作赖邪”,掀桌子摔板凳,挥老拳折鸡肋。害得人求乐反悲,求荣反辱。皆是混世魔王,惹祸蒲包,祸害之人,不可深交。

九忌作蹋人。有人不知节制,稍一过量,即“酒犯心头病”,或涕泪交流,哭得没鼻子没眼;或碎嘴唠叨,“陈芝麻数到烂谷子”,尽是摆不上桌面的废话;办喜事的尤忌讳:“你老大人就少喝一口半口会怎干!”还有人,“八辈子没见过酒”似的,牛饮虎酣,一醉不醒,留宿主家,呕吐狼藉,秽气熏人,唤茶要水,折腾大半夜不得安宁。主人盛情美意付之东流,反受其累。猥琐之人,不可深交。

十忌醉鬼闹。酒多失控,人称醉鬼。脚底下划十字,一路横行大胆,踢倒三撞倒俩,好容易摸进家门,打狗撵鸡,踹子掴妻。顿时大哭小叫,跟死下人来似的,居然连泥带鞋往床上一仰,不闻不见。无辜受欺的女人越想越气,此刻不骂更待何时!说评话的老先生,曾归纳“娘儿们恶言詈语”,串成一段韵文:游魂浪尸个小和尚,狐朋狗友一大趟,在哪喝的毒药、的泔缸,灌的猫尿、呷的黄汤,回背来家还舞鬼闹丧,又四爪朝天挺尸望屋梁!……带牵一起饮酒的宾主耳根发热,全体遭殃。 扰得四邻不安,一街不静。粗俗之人,不可深交。

 

说来惭愧,百年中虽然穷,照样喝得脸通红”。醉乡或许百事不如人,酒事之繁盛,酒战之激烈,酒规酒律之健全,皆遥遥领先:开席“巡杯”又称“门面杯”,由过去四杯改为“一二三、三二一”(即第一杯分三口,第二杯两口、第三杯一口喝下),再改为两杯。凡主宾献酬,或客人互敬:酒量小的,可“一杯万意”或 一杯两消”,甚至“上上嘴”;正常是“双双对对”;如有特殊渊源:老亲世交、同学同年同乡同宗等,则须“事事如意”;再加深一步,就要“六六大顺”。意外相逢的远客或难得一见的知交,最少“小如意”八杯;酒量大的还应“十全十美”。赌酒豪饮的话,一般是“上来一打”十二杯;第二轮十六杯称为“大如意”;酒战再升级,就要端大碗或“吹洋号”(嘴套瓶喝)了。举杯称觞,须先干为敬,且须站着敬、坐下喝,否则不算数。俗话所谓“屁股一抬,喝了重来。” 花头经还真不少。酒人饮技也很高超:拇指食指中指间同时夹了两杯酒,依次啜入口中,称作“楼上楼”。复杂一点的是“四层楼”,最难莫过于双手同时各夹四杯酒,一口气饮完,涓滴不洒。席间担任酒纠,古代叫律录事、觥录事,现代称正副酒司令,走马上任,须先饮两杯“令酒”,才能有权有威,发号施令。执酒政要无偏无袒,一视同仁;以身作则,“自斟不宜浅”;否则,随时会遭弹劾而下野,民主监督绝对到位。“酒无二斟”,每当尾酒滴到谁的杯中,谁就要多喝一杯“巧酒”。又叫“壶头壶尾”。终席前,全体还要共饮两杯“余酒”,实际只尽一杯,称作“满堂红”,以寓友谊天长地久、余有绵绵不尽之意。席间,一旦有了酒“过”,还要处以罚则:凡迟到后至、提前离席者,饮两杯“歉酒”,以负荆谢“罪”。“饮不尽,浮大白”。凡杯留余沥及倾洒喷漏的,皆“滴酒三杯”。对越权伸手者,“摸壶三杯”,罚无赦。行酒令时,遇违令或不能完令者,也要酌情示惩。名义上罚“金谷酒数”,实际“量刑”过程中,往往要考虑态度好坏、有无立功表现及大力者说情等因素,灵活掌握,否则,执法阻力不小,强制执行很难奏效。流行卡拉OK后,淮席上派饮闹酒之风已基本根除,以歌自娱娱人,微饮兴犹酣,酒浅情亦深。近几年,随着饮人民主意识增强,裁撤了酒司令,每客增配一副碗匙酌酒,气氛更宽松。

尚有一句多余的话,婆心苦口,不得不说:1904年,科举制度寿终正寝,淮安一些愚人以灵魂相殉,把人生太多的精力和未能施展的才华,用到了喝酒打牌与发牢骚上,迅速颓废落伍,成为一具具躯壳。酒经牌技越来越登峰造极,酒律牌规也不断翻新领导潮流。这种颓风陋习,对乡风民俗产生了不容忽视的恶劣影响,至今仍难消除。回首近百年来,“牌酒二鬼,闹得不菲”。俗饮太滥,牌瘾太泛,“二鬼附体”,日以继夜,忙得晕头转向,累得七死八活,弄得一身病痛,甚至害得家破人亡。不知占用了多少读书求知、严肃思考、钻研科技、财富创造、艺术创作的宝贵时间,不知消磨了多少凌云壮志,折损了多少英雄豪气,扼杀了多少人杰奇才,湮没了多少院士、诗人、艺术家与大企业家,与一次次发展机遇失之交臂,使人生价值大打折扣,生命质量低劣粗陋,不仅与高雅绝缘,与优雅分手,连那一份闲雅,竟也不可复得。悲夫!

愿淮人子子孙孙,离“鬼”远一点!

 

一朵奇葩忆酒令

 

酒令,是中国饮食文化中的一朵奇葩。

令因酒起,酒因令行。一席欢洽,全在于致劝辞受之际。而酒令,有歌舞,有手势,有文字,有博弈,有投掷,有谜语,妙趣横生,益智助兴。通令易行,雅令别俗,丰富多彩,任人采撷。总之,为了达到宾主和乐的目的,一须节饮,禁人闷头海干,满座病叶狂花;二须尽欢,防人赖酒逃觞,不能得趣尽兴。

古淮人侑酒主要以歌舞,且对音乐舞蹈有较高的造诣。“春秋时,吴子季札曾以‘观乐’为目的,历访鲁齐郑晋等国,其第一站便是来到以好礼乐、重仁义著称的徐国(其都城已湮没于洪泽湖中)。歌诵徐君与吴季子深厚情谊的《古徐人歌》,是迄今发现最早的以文字记载的淮地民歌。”22战国时期,此为楚地,淮楚之人极擅楚歌楚舞,逢宴,自舞怡情、即兴作歌。欢声难巧,悲音易工。流传至今的,除项羽《垓下歌》外,虞姬以血泪吟成的绝命词《和项王歌》,居然成了我国最早记载下来的一首五言诗。是否且歌且舞,未见诸文字,但梅兰芳所创的“虞姬剑舞”,已成为经典。鸿门宴上,项庄舞剑,虽意在沛公,然名义上还是酒舞。赵嘏《花园即事呈韦中丞》云:“烟暖池塘柳覆台,百花园里看花来。烧衣焰席三千树,扑鼻醒愁一万杯。不肯为歌随拍落,却因令舞带香回。山公仰尔延宾客,好傍春风次第开。”可见,唐代淮安饮人自歌自舞以劝酒的习俗仍然盛行。当然,如陆龟蒙《樱桃园》所云:佳人芳树杂春溪,花外烟蒙月渐低。几度艳歌清欲转,流莺惊起不成栖。” 大量的席间歌舞是由教坊司的艺妓们表演的。《罗唝曲》又名《望夫歌》,就是唐人席上有名的酒歌,为淮安民间艺人刘采春所擅。其创作的一首歌云:“昨日北风寒,牵船浦里安。潮来打缆断,摇橹始知难。”由寒风中操舟之不易,推念丈夫或许阻于江湖风涛,原谅了他的迟迟不归,唱出了淮女的贤淑与善解人意。元稹有《赠刘采春》诗,赞她“选词能唱《望夫歌》”。北宋宣和初,方腊宋江先后攻克楚州,淮上兵荒马乱,梁红玉随母背井离乡,避居京口,无以存活,亦曾清歌侑酒,才得与青年军官韩世忠相遇官廨庑下,缘订三生。明代,清江大闸西边一条小街上住着一群青楼女子,能饮,善为令,执壶画堂曲宴,充席纠以谋生,小街遂名“录事巷”。

清代,漕运总督衙门内酒筵,多设在蝴蝶厅或古香亭,有时备琴筝琵琶或清唱。淮安榷关监督基本上由内务府派旗员担任,多系满人中的焦芽败种,以率先抽鸦片、公开好男风两异端,在淮“独领风骚”。终日玉炊桂积臭腐”,“前喧鼓角后笙竽”23酒席上“别开生面”,由包下的小旦彩唱,淫词亵态,无所不至。故有民谣曰:“城里的桥,河下的巷;板闸兔儿爷一大趟。”最阔气的是河道总督及各道厅衙门,从早到晚,无一天不演剧。因此,清江浦才有幸成了王瑶卿的父母之邦,周信芳的衣胞之地。更有荒唐者,据孙静安《栖霞阁野乘·潘芸阁之轶事》:道光末年,潘锡恩任南河总督时,已年近七十,娶妾四人,又各蓄艳婢四人,“其如夫人率南部名倡,极精音律,所育艳婢十六人,歌舞极娴习,署中演剧装服咸备。时或命酒,展红氍毹,令诸婢扮演,其爱妾即在后场理丝竹,己则著绿短袄及膝,冠便帽,红线成握,……白须如帚拂胸,支颐叠股而观。遇剧中关目可噱者,则起至场中,与诸婢狂嬲以为乐。辕下官属咸令之旁观。适演《挑簾裁衣》诸院本,备极妖冶,遂群起狎嬲诸婢,丑态毕露。”难怪刚肠疾恶的天河生,不畏强权,乃有《十二红》之作!

淮安盐商家中则多蓄歌伶。程氏寓园有一梨园小部最擅名。诗人赵翼《程司马吾庐招饮观剧》:“玉树一行新按队,霓裳三叠小游仙。(原注:歌伶皆童年。)”程沆《乐斋主人雨夜留饮出小部佐酒四截申谢》:“渭城高唱可怜宵,最小韦娘也更娇。一曲梁州歌未彻,灯红酒绿雨萧萧。”“雨后月明如洗,主人兴复不浅,更命小伶太湖石畔高低列坐而歌。恍听钧天广乐,不知身在尘埃间矣。”繁管急弦,歌台舞榭,指顾间云集雾散,终归尘土。等而下之,一些纨绔富儿,伧贾俗隶,“不解文字饮,惟知醉红裙。24沉湎于三瓦两舍,杂座酣饮,笑谑俏骂……酒,不过充当了肉体狂欢的助燃剂。

除了歌舞令,还有划拳、猜枚等。文酒雅集,多以分韵联吟,或行律令为主。才思隽捷者,常常妙语连珠,四座欢怡。也有不少写《淮阴竹枝词》,令旗亭歌女当筵演唱者。如“新蒲入馔酒频携,歌管深宵醉如泥。一种离情消不得,劝君且莫啖秋梨。”等等。故淮上流传下来的《竹枝词》最多。另有一种《蟾蜍令》,名儒杨皋兰家常行之。道咸间,高延第会饮于梧竹山房,主人出木蟾蜍劝酒,曾作《蟾蜍劝酒歌》:“冰盘更出木蟾蜍,蛤蟆努眼龟结趺。迁延俯仰工作势。短脰怒腹还垂余。四座无声伺颐指,婉转低廻蹶然止。宾主大笑称有神,绝胜号呶淆舄履。主人前席情惘然,此物经今已百年。春修禊事夏避暑,屡厕樽俎陪名贤。依稀尚记潘与宋,据案摩挲作清供。长虹下吸饮量宽,磊落雄辞追雅颂。……”丁兆祺亦云:“把酒不难开口笑,好从杨子学蟾蜍。”原注:“每饮梧竹山房,香谷以蟾蜍为令,见其圆转点头,无不大开笑口。”《唐摭言》记有中唐诗人卢注等所行的《酒胡子令》:“巡觞之,胡人心俛仰旋转所向者举盃。”方法是用上丰下锐的木刻胡人(又叫酒胡子,类似木螺),通体染色,置于盘中。行令时,加力于酒胡子上,使之旋转如舞蹈,力尽停歇时,视其手指所向,确定饮酒之人。木蟾蜍不仅能旋转,而且能点头,能蹶然而止,比酒胡子木螺要高级得多。

行酒令固可增加欢快活跃的气氛,亦应有所节制,适可而止。老年人或心脏病、高血压患者最好不参加。明代山阳人潘腹老,少负异才,屡滞科第,后锐意为诗,自成一家。一日,友人招饮湖上,即席赋诗,名流毕集,丝竹竞奏。尽醉,诗成放笔,一笑而卒。清末直隶总督杨士骧,也是在一次筵席上,饮酒后登台串演京剧,而猝死当场。

直到抗战前,淮安男宾女客还分席坐筵,针对男女不同生理特点,所上酒菜也不完全一样。不知从何时起,女席上盛行极富变化的《非字令》。其中最有名的是《花非花》,能数出近百种非植物花卉的“花“来。如:灯花、火花、水花、浪花、雪花、油花、蛋花、腰花、鯚花、米花、秤花、探花、天花、泪花、心花、烟花、宫花、绢花、绒花等等。故又称作《百花令》。《口非口》限说清江浦地名:如大闸口、老坝口、水渡口、万字口、洋桥口、牌楼口、屏门口、厅门口、菜市口、草市口、大清口、小清口、老河口等等。可惜消失于光绪末年,据说因为弄出了人命。一次席间,有人出新意,创了个《公非公婆非婆》令,一群小媳妇“信口开河”,什么天公、雷公、关公、艄公、土地公,媒婆、牙婆、虔婆、稳婆、乞婆、巫婆,“乱”说一气。被人告密,有个小媳妇回家受到了折辱,上吊自尽了。从此无人再行此令。

不满十六岁的少年儿童,按旧时规矩,不能与大人一起上正席,只能在一边单独设席。饮的多是酒酿或以茶代酒。开过蒙的大伢子行《数字令》,如依顺序各说一个含数字的淮安地名,或淮安名人,或药名、植物名、动物名等皆可成令。如亭、二帝阁、三元宫、四条巷、五里松、六合桥、七星楼、八面佛、九狮园、十王堂、百岁坊、千佛寺、万柳池等。人名中,如鲁一同、吴山夫、潘四农、阮吾山、陆秀夫、沈十洲、阎百诗、万年少等皆是孩子们常提到的乡贤。至于汤饮成药名:如一甲煎、二陈汤、三香散、四苓汤、五汁饮、六神丸等。淮安启蒙教育向有“朝儒夕医”的传统,孩子们从小就将《汤头歌》、《药性赋》等书当儿歌背诵,信手拈来,倒也不费劲。稍难一点的是限定某一种病,如温病所用汤剂名,就非有点基础的少年莫办了。未入学的幼童多行手势令,如《木头人令》、《五官搬家令》(又叫“说鼻子指眼”)。再就是绕口令,如“不秃不毒,不毒不秃;是秃皆毒,是毒皆秃……”及“秃一”数到“秃十”等儿歌,皆是用来诅骂湖心寺勾结官府强行霸占河西大片农田、还打死人的恶僧的。

官场上宴集行令,不仅复杂得多,往往还孱杂着明争暗斗、十分微妙的人际关系。据《蛰存斋笔记》:有漕督与清河县令不洽,愤欲参之。知县与淮扬道为会试同年,道宪每阴为之地。一日,因公会议于漕署,漕帅留饭,席间即以“清湘溪”三字为令母字,用增减格而成字,仍须觅俗谚二句贯上一字。道宪拈得“清”字,漕帅得“湘”字,清河县得“溪”字。道宪云:“有水也是清,无水也是青,添心便是情。不看金刚看佛面,不看鱼情看水情。”漕帅喻其意,知为县令缓颊,随云:“有水也是湘,无水也是相,添雨便成霜。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家屋上霜。”清河县闻之,知其不容纳道宪之意,亦毅然直答云:“有水也是溪,无水也是奚,添鸟便成鷄(鸡)。得时狸猫雄似虎,失时凤凰不如鸡。”三人出句皆妙极天然,且各有命意所在。

《马关条约》签订后的第一个春节,淮安人过得冷冷清清,凄凄惨惨切切。二月初,刘鹗在瞻岱门外的龙光阁,为即将离家分赴四方的朋友们饯行。酒筵上,气氛沉闷迫人,几无法终席,乃有人提议,合创一新令《喻神州》。令格说起来简单,既不讲平仄叶韵,又不要四六对仗,全是大白话。要说难,还真非同小可,既要对灾难深重的祖国喻之得当,又要开出救国之方。

主人刘鹗第一次提出他的“危舟论”:喻神州如一巨舟,驶于太平洋上,忽然乌云生,惊涛起,掀天巨浪将船抛起抛落,倾覆之忧,沉沦之惨,迫在眉睫。越是间不容发之际,越不能自乱阵脚,自取灭亡,须万众一心听从舵楼上号令,才有转危为安之望。否则,内忧外患一时迭发,国家气数必自此尽。甲申覆国亡家之祸,正其殷鉴不远。救国必先富民。救贫才能救弱图强,目下首在讲求经济,拯救民生。“人之作乱,由夺其食。”人人有饭吃,天下自然安。扶衰振敝,当从造铁路始,路成则实业可兴,实业兴而国富,国富然后庶政而得理也。……后来,他在《老残游记》中,开宗明义再次用文学语言阐述了这一观点。

众宾依次还令,大致意思为

 

喻神州为老人:智力退化,四肢不灵,常思既往,留念过去,墨守成规,怕创新事,雄心殆尽,怯于竞争。救之法:焕其青春,返老还童。如潘四农先生所言,天下大病,首在一个“吏”字。当从整顿吏治始。破陈规,改吏制,去贪进廉,去腐更新,去愚换智,铲除荆棘,无使塞途。内治既修,方谈得上致强御辱。……

喻神州为泰西人的主食面包:又松又软,入口香甜,老少皆宜。救之法:中国人首先要去一“伪”字,我同胞务必将此恶性劣根拔除净尽,以一“诚”字贯穿上下,维系亿万人心,方可自立于文明世界。其次要去一“奴”字,要建立独立自主强国,必先去奴性,独立为人,唯真是求,唯善是从,唯美是修。不做古人奴、世俗奴、君主奴、洋人奴。还要去一“愚”字。中国古代文明,筚路褴褛开拓之功固永不可没,然只是江河滥觞,已不足恃。近世西方学术之盛,远迈古初,发明层出不穷,合数千年,也不如晚近这数十年。对此世界大潮,若仍抱残守缺,自怙其愚,必陷灭顶之灾,无人能够救拔。……

喻神州为九色鹿:世界列强如饥虎饿狼,张牙舞爪,呐喊蹴踏而来,在东方展开一场逐鹿瓜分之战。救之方:强国必先强民,不仅要有德行仁义之强,聪明才智之强,还要有血气体魄之强。要大兴尚武之风,练兵、练民,雄飞鹰扬……

喻神州为一盘散沙:被人侵割蚕食,却麻木不仁,警之以瓜分不知恐,惕之以将亡不知忧。救国先要救民之灵魂,去伪去奴去愚外,还要再制一“私”字。各抱其私,遂涣散无以为群。且嗜利之民不得廉公之吏,偷生之众不兴威武之师,今日见利忘义、志节不振之小人,亦必将来扯顺民旗、扛德政伞、箪食壶浆跪迎外寇之奴才。故大忧大患非在强敌,而在人心。无人能灭中华,打败中国的从来都是国人自己。爱国是一种信仰、热望与追求,一种美的情感,崇高的公德,应尽的义务。然国家也要注重保护民众私利。若只讲专制,一味剥夺、鞭挞、戮辱,百姓则视国非己之国,存亡自是他皇帝一家的事。……

喻神州为一座老屋大厦:历数千年西来暴雨东来飘风,已朽烂不堪,虽今日撤一梁,明日换一柱,然小小施为无补存亡大计。非砖瓦落地,大举更张不可。日本能进入强国之列,实赖明治维新。救国急务,莫过于开党禁,设议院,立宪法,申民权,兴舆论,使君民共主其事,分担救国治国的义务与责任。……

喻神州为夏禹所铸九鼎:垂四千年,斑驳锈蚀,断耳折足,千洞百孔,直一堆废铜烂铁耳。惟有重回天地大冶,加入各种合金新料,再铸一座从未有过的属于全体国民的新鼎,取而代之,方能起死回生,焕然一新。……

喻神州为一部书写不尽,常读常新的鸿篇巨著:中国能数千年屹立于世,历经强敌入侵,而始终不散不倒不灭,自当有其异于他国他族之特质,也即必有其种种博大精深优于人处。连此一并丧之,纵地有千万方里,人有万万之众,亦必土崩瓦解,不能立国于天壤之间。救国,既不能关门守旧,固步自封;也不可醉心西风,毁吾国粹。但凡我有且优者,自宜固守之;我无或虽有而不如人处,自当亟学之。惟淬砺我本有而新之,采补我本无而充之,日新日进,才有生机活力。……

喻神州为病人:重病缠身,鬼脉阴阴,气息奄奄。救国之方,不仅要对症下药,且需主药辅药和药引药搭配妥贴,才能奏奇效。治本之主药,在于固本培元。本即民心,元即士气。盛衰存亡全系于此。民心散,士气泄,国家将亡;民心死,士气竭,种族将灭。扭转乾坤,否极泰来,首在新民造士。有清二百多年来,屡遭禁锢摧残戮辱,士不知气节之可贵久矣。清浊不分,黑白颠倒,是非淆乱,阴盛阳衰。多懦弱柔媚随波逐流靡然之态,少自强不息刚健有为浩然之风。士为民范,不可不弘毅,淳风化俗,表率争先,一切有助于世道人心之事,自当奋力而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要造就那种立足华夏放眼世界的心胸,无私无畏独往独来的气概,涵天负地荣辱不惊的风度,上下求索朝闻夕死的热忱,一往无前视死如归的斗志,愈挫愈奋不屈不挠的毅力。坚持不懈,以百数十年,启迪人心,必能结硕果,收奇功。斯时,中华民族之复兴庶几不远。……  

这就是清季淮安茶楼酒馆中广为流传的“神州九喻”。有人说是目无君上,蛊惑人心,作乱之言。有的说是伟议宏论,赤子之心,忧国诤言。“九·一八”事变后,旧闻重提,一时出现多种“版本”,连参与初创的饮人也不尽相同,还引起不太愉快的争论:除了公认的刘鹗、罗振玉、吴涑,参与公车上书的田毓璠,自费去日本考察“明治维新”的小方壶斋主人王锡祺,以及船政大臣裴荫森的子婿(曾公派留学欧美)外,有的说有徐宾华徐钟恂叔侄或段朝端丁宝铨表叔侄;有的说有阮家驷兄弟或潘兰华伯仲;还有的说,不止九人,“九”喻是概数而非实指。另外,还有几喻。如,喻神州为美仑美奂、古老而又永远如新的精美瓷器:当她完整无缺时,给人类带来创造的灵感与美的陶冶、爱的启示,给世界送去吉祥的祝福,给地球增添无穷的乐趣与品位。谁若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一定要将其打碎,那么,遍地尖瓷利碴,岂止处处划手扎脚,直教他战战兢兢寸步难行,永远与祥和安宁绝缘。……等等,莫衷一是。淮安名医汪小川曾就此当面问过老友田毓璠,先生笑而不答。今日看来,上述《九喻神州》,不是一席之谈,甚至也不是一时之论,经过了数十年几代人不断加工提炼,才成了后来这个样子,应属“集体创作”

另外,近百年中,还有许许多多在席间创作、传播的酒谣,早已不胫而走传遍全国,无论质与量均首屈一指。这些口头文学,不仅精巧奇绝,令人喷饭解颐,有的还针砭时弊,揭露黑暗面,具有一定史料价值,但也不乏庸言亵语,瑕瑜互见。因篇幅有限,不再赘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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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1) 本章有关“三沟一河”内容均采自《中国酒文化应用辞典》与《酒事集趣》。 

2) 唐·许浑《淮阴避风寄呈楚州韦中丞》。 

3) 《涌幢小品》“谢玄饮至一石,人称之曰醉虎;蔡邕饮至一石,人名之曰醉龙。”    

4) 《同袁思正诸公登楚州东园楼》。 

5) 杜牧《题乌江亭》“胜败兵家事不期,包羞忍耻是男儿。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 

6) 枚皋曾奉汉武帝之命出使匈奴。“建安七子”之一的陈琳,除了著名的《饮马长城窟行》,只流传下来《游览诗二首》与《宴会诗》半首。“高会时不娱,羁客难为心。殷怀从中发,悲感激清音。投觞罢欢坐,逍遥步长林。……”鲍照有《登大雷岸与妹书》。 

7) 清·吴昆田《养一斋集跋尾》。 

8)(18) 周实《无尽庵遗集》。 

9) 倪之煌号天章,一草亭为其所居。 

10) 吴进《忆一草亭》。 

11) 《曲洧旧闻》“东坡尝语子过曰:秦少游、张文潜,才识学问为当世第一,无能优劣二人者。少游下笔精悍,心所默识而口不能传者,能以笔传之。然而气韵雄拔,疏通秀朗,当推文潜。” 

12) 清·边寿民《满江红·苇间书屋》。 

13) 清·程嗣立《南湾庄居》。 

14) 清·程锺《淮雨丛谈》。 

15) 顾达《西湖烟艇》。 

16) 释·灯岱《同人夜泛萧湖》。 

17) 明·潘采《秋日泛湖》。 

19) 《重修山阳县志》。 

20) 张养重《再彭城西放舟》。 

21) 清·李孙伟《渔者》。 

22) 马超骏《盘点我们历史文化的“家底” 》。 

23) 清·陈熙《淮阴榷署夜坐》。 

24) 韩愈《嘲长安富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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