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西游记》词话本综论
近年来,在讨论《西游记》版本问题时,续有论者提到《西游记》的词话本。但时至如今,尚未见有论者对词话本问题加以专题探讨和系统论述。不避浅陋,现分三个方面试加串述。抛砖旨引玉,意在推进此题的加速研究。
一
不容回避的一个问题是:《西游记》究竟有没有词话本?笔者以为:目前虽然没有版本资料的直接证明,但在《西游记》的成书史上,词话本应该是有的,或者说,曾经出现过词本的可能性是很大的。理由有四:
一,今见百回本《西游记》中的唱词是词话本的化石。《西游记》中有多达700余篇诗词韵语。其中无疑有出自百回本改编者之手的,诸如诗意蕴蓄,格律工整,文人气息浓厚或阐释丹道佛理者,一般不可能出于说唱艺人的创作;但另外尚有大量的带有口语化通俗性的顺口溜或快板式的可供演唱的篇章,当然不是才士文家的手笔。如第17回孙悟空对黑熊精说的:“我儿子,你站稳着,仔细听之!我自小神通手段高,随风变化逞英豪……”,全曲长达64句,历述他的造反史和英雄史,末尾两句是九言:“你去乾坤四海问一问,我是历代驰名第一妖”;也有咏唱神妖双方鏖战的,如第29回八戒和沙僧双战黄袍怪:“言语错差招人恼,意毒情伤怒气生。这魔王大钢刀差头便砍,那八戒九齿钯对面来迎”,不但句子长短不一,每句字数参差不齐,甚至其中还夹着对话:“这个说:‘你骗国理该死罪’;那个说:‘你罗闲事报不平’”。另外还有大量描绘仙妖奇形怪状,体态身段;咏唱风花雪月,四时景色,古木老木,水火灾害。或长文,或短章;或为篇中人物自己说诵,也有第三人称咏唱。或为加强散文的描写,或以韵语来代替叙述;或与情节发展紧密相关,或系非常情节性题外参插。总之,这些韵唱词,显然是从词话本中承袭或改植,原来应该是说话艺人唱诵之文。词话,就是有词有话,艺人演出中边说边唱,说唱兼备。所以有论者提出:“《西游记》里的许多唱词,可能是《西游记词话》留传下来的残文”;①
《西游记》中“诗赞和词话之多所以居中国六大古典小说之首,盖由于它来自词话本”。②
二,《西游记》早期不同版本内证分析和文字对读中显露出词话本的影子。今见《西游记》早期版本莫过于世本、朱本和阳本。世本是百回本,朱、阳二本是简本。众多论者在探讨早期版本关系时,莫不以此三者为例入手。由于这三种版本文字相同或相近的现象甚是突出,一般都是以谁承袭谁的范围内来立论;以致最后竟以街头交通灯为例,认为任你如何排列,红绿黄三灯只能排出六式。③
其实版本的实际情况却远为复杂。当有论者进一步具体地全面地进行文字对读,并以发展的观点将有关内证与平话本资料(《朴能事谚解》和《永乐大典》所辑《西游记》片段)对照分析,从而提出了版本演变方面的新的迹象。或以为“朱阳二本前半和删节自某种接近世本的繁本”,“后半可能分别也抄自同一个祖本”,“可以断言在元代已有相当成熟的西游故事,故可能已有繁本《西游记》存在”;④
或以为“从永乐本、谚解本,发展到吴本(指百回本)、朱本、阳本之间,必有一部或一部以上的《西游记》新本存在。这个《西游记》新本,发挥着承前(指平话本)启后(指百回本和朱、阳二简本)的作用。”论者以平话本片断《魏徵梦斩泾河龙》为例,其中的特殊词语如“黄河摧两岸”一诗、“千步廊南”、雨量“三尺三寸四十八点”等,与百回本、朱本、阳本间或基本相同,或完全不同,其原因正是那个介乎其间的新本在承袭平话本时,或沿用,或加工修改的结果。而从中显示的“标志着一个特定阶段的一部或部以上的”“在社会上流传的”的《西游记》新本,⑤
无疑是《西游记》词话本的身影。
三,从某些文化遗产中保存的有关西游故事的特殊资料,可推析出词话本的痕迹。在元明清之间,有关小说、笔记、戏曲、宝卷、杂文等作品中,具体提及“西游”故事和人物之处是不胜枚举的。其中,当然有直接出于平话本、百回本或《西游记》戏曲的;另外,也会有据上述《西游记》作品又加以改编,甚至出于误记的;但是,除此以外,还有不少令人称异的“西游”资料,至今不易寻到它的出处。它们中会不会有出自平话本之后,百回本之前那个历史时期中的另本小说或即词话本《西游记》呢?论者们曾经饶有兴味地时有提及。明正德十二年刊印的《盛世新声》中几度提到《西游记》内容,如卷六“火猢狲生扭断铁锁”,“半夜斩龙”,“顺风耳、千里眼骑着这火骡子四圣超凡”,卷八“取经回白马驮着”,卷九“唐僧三藏取经回”等,“都可以看做是弘治、正德年间《西游记》的流传情况的反映”。“这部弘治、正德流传的《西游记》或许就是以西游记故事为主流而成立的小说《西游记》”,“如果是小说的话,可以推定就是世德堂本《西游记》的几代之前的祖本”。⑥
又如《警世通言》中《旌阳宫铁树镇妖》和《西洋记》写到的“西游”中故事:敖钦龙王三太子受观音指点去鹰愁涧避难,以备变骡子给唐僧取经;三太子犯的罪是助蛟精抗许逊;观音在许逊生时的晋代就预知三百年后有唐僧取经;唐太宗在阴司与龙王对理答允还阳后出家去西天取经,后经群臣谏阻,召译音奘代行;唐僧的徒弟是齐天大圣、淌来僧和朱八戒,等等,“很可能是嘉靖间流行的”“西游故事的另一种记录”,是“西游”的“别传故事”,“确是另有来路”。⑦
这些论断所指,虽较宽泛,而非专指《西游记》词话本而言;但反之也不能把词话本完全排斥在外,这当中显然也留有词话本的痕迹罢。
四,时间提供了足够充分孵化词话本的温床。《西游记》作为一部世代积累型的集体创作,从唐代高僧玄奘印度取经以后就开始孕育。最早无疑是简单的说唱,一直发展为长达一百回实际字数共计60万言的小说巨著中间经历了唐宋元明四个王朝,长达约900年的演变期。这期间,《西游记》曾经刊印过诗话本和平话本,这是有版本资料证明的。诗话本名为《大唐三藏取经诗话》,三卷,实际字数约一万字,最晚刊刻于南宋时(南宋亡于1279年)的杭州。平话本则已定名为《西游记》。原书今未见,或已佚;但在朝鲜汉语教科书《朴通事谚解》中辑有一节车迟国斗圣出于平话本,内容相当于百回本第44—46回的一部分。该文尚有八则注,相当具体地介绍了平话本的主要内容和主要人物。另外,《永乐大典》辑有一则《魏徵梦斩泾河龙》,内容相当于百回本第9回;该文虽未注明出于平话本,却说明录自《西游记》。平话本刊行的确切年代难考;但平话本传入朝鲜据考证是在1347年(元至正七年)之前。从诗话本演变为平话本,多则400年,少则70年。据此可见,从平话本印行到百回本刊行(以明万历二十年即1592年刊行世德堂本为标志),这之间约有250年。平话本内容在各地说唱艺人的演出中,内容不断在充实和变化,故事经常在丰富和发展,那么这期间难道没有相应的新版本即词话本印行?百回本的改编者一定是从简扼的平话本基础上扩大而成书?这不免令人生疑。既然印刷条件远为困难,的宋元时代都曾印行诗话本和平话本,那么元明之间,特别是明代开国以后,就从未有好事者根据流行的业已日逐充实、丰富的“西游”说唱故事来刊印词话本以谋利?充分的时间是孵化词话本的温床,250年左右的漫长光阴,“西游”故事的刊印本不可能是一片空白。笔者以为,这是没有必要怀疑的。
若凭以上四方面便断言《西游记》必然有过词话本,不免有言过其实之嫌;然而,若据此而提出如下推论:《西游记》曾经有词话本的极大可能性,这应该说是实事求是的。其实,岂只《西游记》曾有词话本,有论者早就提出过:《三国演义》、《水浒传》、《封神演义》等,“在散文本通行之前,它们都有夹说夹唱的词话本”,则何独《西游记》没有呢?何况明代李诩《戒庵漫笔》还提到过《西游记》有唱本。“它们或许都是经历过词话阶段而发展成为长篇小说”,⑧
这决非无根之说。
二
《西游记》成书史上既然可能有过词话本,虽然我们至今尚未见到其书,但从《西游记》今年内版本或有关资料的研究中,也放可以约略勾勒出它的模样,推知它的某些情况。当然这与版本的目验实录有差别,但对进一步思索和讨论词话本问题,无疑会有利于参考。
一,词话本的规模较之平话本肯定已大有发展。下述二方面内容的扩充是不难推知的。其一是平话本原故事肯定已比较充分的得到改编、扩大和增饰。以今见平话本的车迟国斗圣为例,该节实际字数不过千字。百回本相应一节车迟国故事长达三回实际字数有二万三千之多,增扩了近23倍。这当中包含了词话本加工的成果几乎是可以肯定的。例如单就人物来说,平话本中妖道一方仅两人,即伯眼大仙和鹿皮,前者虎精,后者顾名思义当为鹿精。百回本中则是三妖,即虎力大仙、鹿力大仙和羊力大仙,分别为虎、鹿、羊三精;平话本中的伯眼,则可能与多目怪“合二而一,成了第73回黄花观故事中妖道百眼魔君蜈蚣精。而词话本中的妖精很可能已早改为三人,名为金角大仙、银角大仙和鹿皮大仙,分别是牛精、羊精和鹿精;而未见伯眼,则似乎与多目怪合二而生系词话本的创造和构思。那么,将金角和银角进一步改为平顶山故事则出于百回本编者之手了。上述关于词话本的改编为三妖,系从《西洋记》第69回出现金角大仙、银角大仙和鹿皮大仙一节来推析。词话本之所以将车迟国故事中两妖道改为三妖道,其原因可能是由于双方斗法项目较多,而人物的增加又为进一步增加斗法项目提供了条件。
其二是新故事新内容的编入。其中突出的例子便是唐僧出身故事即所谓陈光蕊、江流儿故事。或以为平话本中就有这则故事,不确。因为《朴通谚解》中那篇“西游”文字有一则注说明唐三藏的履历:“三藏,俗姓陈,名伟,洛州缑氏县人也,号玄奘法师。”。“洛州缑氏县”即河南偃师缑氏镇。也就是说,平话本中的唐僧,实际不是历史上唐玄奘的俗家履历,并与陈光蕊故事联系起来,亦无“江流儿”的“江流”经历,也就是说平话本中没有今见的唐僧出身故事。在“西游”作品中,最早将唐僧的履历籍贯改为海州,其父是状元陈光蕊,应该是词话本。一则唐玄奘本姓陈,正与陈光蕊姓陈同;二则海州民间传说中的陈光蕊诞三元兄弟的故事流传甚广,寓有神奇性;三则赴任官员被害,其妻被盗霸占,其子报仇的故事,历来有所记载。于是,唐僧出世故事即陈光蕊、江流儿故事就由此产生。戏曲中演陈光蕊、江流儿故事即唐僧出世故事,应该是较早的。但究竟是词话本影响戏曲,还是戏曲影响词话本,甚或二者相互影响不断发展,现在已较难考。但是,有一可以肯定,至至文人编定成小说巨著百回本时却被删汰,根本原因是基本上作为一则人间故事,其中许多内容太不合理;特别是陈光蕊赴遇害,其妻生子(即玄奘)时为贞观十三年;玄奘长成一十八岁报仇除害,陈光蕊复生合家团聚时,依然为贞观十三年,这一矛盾涉及全书,无法解决。不过,唐僧出身故事已不可能删汰得一干二净,回复到平话本有原样;而今见百回本第11回选定唐僧为水陆大会主持人时,那首词话“灵通本讳号金蝉”共24句,当是从词话本中沿袭或改编而来。词话本唐僧出身故事保留较完整的,当推明版朱本卷四,共有一万字。从以上资料可窥见词话本唐僧出身故事演变的大概。
二,《西游记》词话本中有大量的唱词,它是词话本重要的组成部分,堪称是词话本的标志。虽然有论者曾认为平话本也可能有唱词,笔者认为即使有也不多,点缀而已;文中可偶见“诗曰”,且是短诗,一般都是念诵,而不是演唱。至于《西游记》平话本中,从目前仅存二则片段来看,却未见唱词痕迹;全书或与《三国志平话》、《武王伐纣平话》类似,至多偶见而已。但词话本则肯定有唱词,且数量之多,篇幅之长,皆相当可观。这是词话本与平话本绝大的不风吹草动,也可以说是词话本形式上的发展。平话本是由民间艺人说的,词话本则是由艺人边说边唱,有说有唱。词话本每回前可能都有回前诗,其内容不一定与该回故事有直接关联,甚或毫无关联;或一篇或数首不等,其中也不管引用前人诗句或稍加改编者。这种情况从今见《大唐秦王词话》可见其大概。《西游记》百回本中一般均已被删却,或改植了其它篇章,主要如佛道偈语。但其中似或有偶而高袭词话本者,如第11回“百岁光阴似水流,一生事业等浮沤”、第26回“处世须存心上刃,修身切记寸边而”之类的回前诗句。当然,词话本中大量的诗词,无疑是结合故事来咏唱的篇章,篇幅之庞大,数量之惊人,今人恐难以想象。如今见百回本中所见之诗词,已经多得令人生厌,以致多有读者在欣赏小说故事时加以略过;但是,当时词话艺人演出中,却是用来咏唱以悦人。唱词中有的虽然是重复叙说的内容,有的却无疑是为刻划人物和发展情节而设,故寓有新意;而且不论怎样,演出场中,听众当然乐意欣赏艺人的唱工和歌喉,这与阅读小说有异像今人看戏一样,听艺人演唱却是主要的。所以,不难想像,《西游记》词话本中诗词韵语之多,当然极大地扩充和增加了全书的篇幅。
三,词话本作为“西游”故事说唱阶段的最后的版本成果,客观存在的民间文学特色,应该已经发挥得相当充分,体现得非常鲜明。例如:其一,全书故事铺叙得更加有头有尾,淋漓尽致,情节结构进一步合理化,人物性格的刻划也更为具体生动。今见百回本由三大板块合成的格局已基本完成,即:一是孙悟空出世,包括闹龙宫天庭;二是取经因由的交代,包括魏徵斩龙,唐王游地府;三是历经诸难,西天取得真经,西行历难故事进一步丰富化,每一个小故事都自成格局。孙悟空的性格特征进一步明朗化、丰富化和净化,英雄形象比较充分地被刻划出来,成为全书的主角。唐僧的另外二徒即猪八戒和沙和尚的姓名和顺序,虽尚难推定,也许与百回本稍异;但猪八戒之好吃懒做、滑稽可笑的性格特点,有可能已相当鲜明突出。
其二,细节描写更为细腻,描述对话更加铺张,本来这些都是说唱艺术的特色,书面文字中尤显突出。例如地涌夫人故事,平话本已有,百回本中自第80--83回占四回,可见词话本中必有。百回本第82回有如下一段:
(老鼠精)叫声:“长老。”唐僧不敢答应。又叫一声,又不敢答应。他不敢答应者何意?想着“口开神气散,舌动是非生。”却又一条心儿想着,若死住法儿不开口,怕他心狠,顷刻间就害了性命。正是那进退两难心问口,三思忍耐口问心。正自狐疑,那怪又叫一声“长老。”唐僧没奈何,应他一声道:“娘子,有。”那长老应出这一句言来,真是肉落千斤。人都说唐僧是个真心的和尚,往西天拜佛求经,怎么与这女妖精答话?不知此时正是危急存亡之际,万分出于无奈……
这一段文字活脱脱地记录下说书艺人演出时的声口。所以,到清版《西游证道书》改编者手中将作品进一步文人退休费时,不免被删削殆尽,只留下妖精喊、唐僧应数语而已。类似的例子不胜枚举。如明明是简单一事,一问一答即可讲清楚,却用一连串的反复问答来表达;故事详叙后,事后提及又每每作一番复述来说明等等,都可看出词话本留下的民间说唱艺术的特点。
其三,朗朗上口,通俗易懂,文学语言的通俗化、口语化,无疑也是词话演出的真实记录。《西游记》百回本中语言之通俗易懂,鲜明生动,以及方言土语,顺口溜,歇后语运用之多而贴切,群众性和生活气息之浓厚,这些文学语言方面的特点,并非完全是百回本改编者的独创;而主要是词话本的特色提供了浓厚坚实的基础,最后被改编者继承并进一步加以发展和提高的结果。
以上三方面关于词话本《西游记》的模样包括规模、特点等的介绍,当然只是一些大概的粗疏勾勒,而且主要是分析和推测而得。不过,话得说回来,这也决非空穴来风,凭空臆断,而是据《西游记》平话本资料和百回本对照、参比和分析中归纳而出,具有一定的合理性。这里,笔者再补充一点,根据上述介绍,《西游记》平话本据一般估测,多则10万字,少则6--7万字;百回本实际字数为60万字;则按词话本的规模,字数约与《大唐秦王词话》近似甚至稍多,可能有30万字,因为《大唐秦王词话》与“西游”故事都是在当时社会上风行。
三
探讨与论述《西游记》词话本问题的重要性是显而易见的。《西游记》词话本问题近年来之所以引起论界的关注,固然由于这是《西游记》研坛的一个颇有新意和深度的论题,其实关键不在于词话本问题的提出,将对《西游记》研究领域中一系列重大问题产生极其深刻而广泛的影响。突出地表现在如下方面:
一,《西游记》演变史、成书史必然要修改甚至重写。按多年来的研究成果和习惯的说法,《西游记》的演变史、成书史可分为三阶段,即从诗话本演变而成平话本,再演变为百回本小说。为清眉目,可简单列表如下:
诗话本—→平话本—→百回本。
所以,词话本问题的提出,人们不免要考虑:《西游记》演变史、成书史可能成为四个阶段,即平话本发展至百回本之间,尚有词话本阶段,列表如下:
诗话本—→平话本—→词话本—→百回本。
这既是词话本问题的提出对重新认识《西游记》演变史、成书史的启示,同时也是对《西游记》演变史、成书史深入研究的可喜成果。
二,《西游记》“祖本”⑨(底本)问题的以往各种成说有可能一概被推倒。《西游记》的底本究竟是什么?将近一个世纪以来,或以为是阳至和编简本即阳本,或以为是朱鼎臣编简本即朱本,或以为是《永乐大典》本平话,诸如此类,都将随着词话本问题的深入和落实而成为过去;甚至因此而合一些基于以上诸说各版本之间而演绎或推导出的各种复杂的底本说,也随之动摇。《西游记》的底本论,将随着词话本问题的进一步推定,而引人注意,甚至最后得到比较广泛的认同。
三,《西游记》作者的评价将随之作某些调整。以往,由于认为《西游记》是从文字极其简扼的阳本或朱本或平话本改编而成,所以,百回本的该改编者往往被评为《西游记》的“造物主”而纷争不休;但是,若《西游记》是由词话本为底本改编而成,词话本的规模无疑较前述阳本等本子远为扩大,那么,百回本小说的成书店谅不是突变而只能说是一种渐变,不是突进式,称之为渐进式更符合实际。因此,对《西游记》最后改定者的以往的评价,固然将随之作某些调整;而对该改编者的种种推测甚至责难,也必然要相应作必要的改变和修正。
四,对《西游记》思想艺术和人物形象特性的评价,亦将随之而产生一系列的微妙的甚至是深刻的调整,某些影响也许是根本性的。因此,以往《西游记》论坛出现的有关上述方面大量论著中的分析和诊断必然有不同程度的修正,直至改写。就以唐僧出身故事而言,古今主张丹道说者,莫不以为该故事是百回本全书的契机,出于百回本的创作并在此基础上来建立丹道说的一系列论述。但是,如果论定这一唐僧出身故事在词话本中已出现而且比较完整,那么,丹道说者建立其上的诸般论述,岂非失据!
由此可见,《西游记》词话本问题将进一步引起研究界的关注,并引出不同见解的广泛论争,是可以预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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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程毅中等:《西游记》版本探索》,《文学遗产》1997年第3期。
②
张锦池:《西游记考论》,黑龙江教育出版社1997的版第374页。
③
沈承庆:《话说吴承恩》,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0年版第97页。
④
郑明娳:《论西游记三版本间之关系》,台北联经出版事业公司版《中国古典小说研究专集(6)》。
⑤
方胜:《西游记祖本问题新论》,《贵州文史丛刊》1987年第1辑。
⑥
矶部彰:《西游记的接纳与流传》,台北联经出版事业公司版《中国古典小说研究专集(6)》。
⑦
苏兴:《西游故事别见录》,新疆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西游记研究论文选》。
⑧
胡士莹:《话本小说概论》,中华书局1980年版第393、192--193页。
⑨
参见拙作《“祖本”探讨的演变和错位》,中外文化论坛2000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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